世界由意識界、靈界以及人界構成,這三界不存在統治關係,各自獨立運作卻同時保持交流,不過普遍認為意識界優於靈界,而靈界又高於人界,主要是因為界升的先後順序。
三界可以再細分為八關卡。
人界總計四關:路詔、迴從、魘貢、靈通。要花多久時間才能全部通關視每個人狀況,可能要輪迴幾百次、幾千次,也可能只需要幾次。人在每次輪迴後就會遺忘先前經歷,記憶重新開始。
「路詔」是人界最初關。人的初始意念最為純淨,在與他人相處時,常會因尚未社會化而有不適應的孤絕感,加上未來路途漫長,所以被稱為「路詔」。再純淨的人一但發展出自我意識便會滋生貪欲,當貪欲達到最大惡值,便算通過第一關考驗,直接升入第二關「迴從」。
處於「迴從」階段的人性格極貪,必須學會用正直克制私欲,才能升到第三關「魘貢」。人很難克制欲望,需要無數次輪迴學習,過程反反覆覆、迂迂迴迴,這便是「迴從」的由來,「迴從」也是人數最多的關卡。
第三關之所以被稱為「魘貢」,是因為儘管升入這一關的人具備了正直的特性,但空有正直卻沒有應對不公平能力,容易被忌妒與怨恨反噬,進而有傷害他人的言行,身為人卻被負面情緒奴役,就像供奉魘鬼的貢品。當「魘貢」積累旁人對他的怨恨達到規定值,就會升上第四關成為「靈通」。
「靈通」是人界最後一關,因為臨近靈界所以不少人能感應到靈,有些甚至能跟靈直接溝通,或是擁有施展靈術的能力,人類世界裡的靈媒多半就是「靈通」。
「靈通」只要能放下憤恨做到仁愛就能通過關卡。「靈通」考驗合格後,可以選擇要續待人界或是升往靈界。
人界關卡的晉升考核不單單取決於這個人要多好,很多時候是這個人得足夠壞,正因為人都必須經歷這四關,表示每個人都曾經或即將很好,也曾經或即將很壞,甚至都犯過大惡行,所以沒有誰比較清白。
靈界有三關:人通、奠影、門璽。靈界不再有輪迴,隨著關卡不斷晉升,過去遺忘的人界記憶會逐漸想起,直到能回憶所有過往經歷。
「人通」剛離開人界,言行舉止還保有人的習氣,加上剛從人界最頂峰升上來,所以會過度自滿,偏偏他們對靈界所知甚少,靈術也無法運用自如,如果能把自負無知轉為踏實求知就能升入「奠影」。
「奠影」是靈數最多的關卡。「奠影」只剩外貌像人,思考跟行為已完全靈化,能掌握大部分靈術,不過術多心就容易不正,所以「奠影」的晉升考驗是必須做到誠信。
靈界最後一關是「門璽」,他們是最接近意識界的存在,普遍低欲無求,能隨心操縱靈術,部分強大的「門璽」甚至可以直接調控氣候,因為逼近無所不能,因此馴服傲慢並心懷謙卑是晉升條件。
結束靈界關卡的「門璽」,如同人界的「靈通」,可以選擇晉升意識界或繼續留在靈界。
當「門璽」升入意識界便進入三界八關的最終關——「詣啟」,另有一說是「忌誥」。正確到底叫什麼?考驗內容又是什麼?過關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意識界是怎樣運作?這些從未有明確說法,意識界的存在還是個謎。
◇
「既然你是門璽,靈術肯定很厲害,為什麼不能變一下然後把這些直接分類好?」果仁將整理好的回件放到辛丑面前,直白問出心中疑惑。
辦事處在收到靈提交的申請後會進行初步審核,資格符合的便根據案件屬性轉呈靈部審批,等收到靈部回件再依照審批結果歸檔。
到職首周,果仁光整理審批回件就搞得頭昏腦脹,申請案一個比一個誇張,有已經過世三百年,但每到忌日總想回人間看還有誰記得他的,有被退審近百次,但持續申請要到人間討鄰居欠他的醬油的,甚至有申請要去人間看偶像演唱會的。
接過回件,辛丑將手中毛筆往頭上倒插,檢查的同時一併回答果仁:「這世上不存在不勞而獲,用靈術是有代價的。」
「妳別聽他找藉口,他不用靈術是因為他體力不好,虛!」畢竟只隔一面牆,戊戌能清楚聽到果仁這側的對話,透過喊話也能參與交談。
辛丑已經是門璽,而老爺和戊戌分別是四百年和一百年的奠影,沒想到身為員工的辛丑居然比處長老爺厲害。
但辛丑的厲害並沒有體現在工作上,至少就果仁觀察,辛丑跟她沒什麼不同,做事方法並無神奇之處。
「我體力不好是一回事,用靈術有代價也是事實。」確認無誤後,辛丑遞給果仁另一疊回件,交代:「這些要照地址分類,黎明徑一類,暮息徑一類,不屬於上面兩個地址的另外再歸一類。」
「代價不就是你會累嗎?」戊戌繼續爆料:「他的靈術是我們辦事處裡最好的,但他空有能力卻沒體力,每次稍微施點靈術就累得臉色發白。」
習慣戊戌吐槽的辛丑,面不改色繼續囑咐:「還有,黎明徑跟暮息徑的回函要照門號逆排。」
「分類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排序?」已經有案件編號,再用門號排序不就亂了?
「排序是為了送件方便。」至於其它的就等靈自己來取。
「送件?一戶一戶送上門的意思?」
「對。」
「誰送?」
「我們。」
「不是吧!」
「靈在我們這提交申請案時,有兩種收費模式。」辛丑這次從抽屜拿出的是規費表。「一種純收規費,回件由靈自取,一種是規費之外加收運費,只是不透過信使而是由我們親送。」
睡了整個上午的老爺正好醒了,扶著躺椅起身,打著哈欠向門外去,經過果仁時悄聲說:「以後有靈來辦事,地址填黎明徑跟暮息徑的表示都住這座山,直接加收運費。」
辦事處所處山區的地址就黎明跟暮息兩條徑。黎明為陽,編號都是單號;暮息屬陰,編號全是雙號。
「這合乎靈律?」靈界有自己的司法系統,違反靈律是會有懲處的。
「哈哈哈!能賺的錢不賺,辦事處倒了怎麼辦?」對比果仁的緊張,老爺顯得過分樂觀,大笑幾聲後,轉頭對辛丑說:「你下午送信帶上果仁,帶她出去走走也好。」
說完,老爺走往屋外,拿起擱置在地的空瓜瓢打算澆花,沒盛水的空瓜瓢只是向下傾倒,水便源源不絕流出。
「太好啦!可以出門!」聽到可以出門果仁很興奮,對靈律的擔憂也不算什麼了。
◇
遞給果仁入境令牌,辛丑提醒:「上面有我的靈分子,如果走散,我能靠這個找到妳。」
雖然用靈術就能直接探查果仁位置,但透過分享靈分子去追蹤對方的體力消耗較少,對辛丑來說更適合。
精神抖擻的果仁將令牌收進包。「我們要先去黎明徑?還是暮息徑?」
辛丑掏出指路靈盤。「都不是。要先去『中隙地帶』。」
「哪裡?」
辛丑調撥指針,周遭景色跟著快速旋轉,只在那麼一瞬間,原先站在辦事處門口的果仁現在置身岩石夾縫中,頭頂上方響起落石滾動的轟隆聲,就在果仁恐懼自己要被砸到時,環境再次變換。
魚群從身旁游過,這次改沉在水裡的果仁被嗆得就要溺斃。
果仁想大喊卻發不出聲,明明她倆都在水中,辛丑卻像沒事般專注研究著掌中的指路靈盤,他再次撥動指針,眼前景色又一次扭曲,果仁視線模糊、四肢麻痺,幸好這過程沒持續太久,等果仁止住暈眩重新站穩腳跟,才發現自己來到全然陌生的地方。
天空是暖粉色,風一吹變淡水色,雲飄過又成淺金色。
前方是無垠大草原,遍地花開,卻沒有哪朵花跟另一朵花相同,發亮的花粉飄滿空中,閃著點點螢光,飄著陣陣沁香。
新奇景象讓果仁將剛才一路上的艱辛全拋腦後。「哇——這裡是哪裡!」
「中隙地帶。專門飼育靈獸的中隙地帶,我們要先來借靈獸再騎靈獸去送信。」
「原來這裡就是中隙地帶!」
在人界、靈界、意識界之外,有無數個中隙地帶存在。中隙地帶是具有意識的活體古大陸,牠們的誕生早於世界形成,每個中隙地帶都有自己的脾氣和性格。
中隙地帶沒有固定位置,會隨著氣場流動與維度變化而遷徙,人、靈、識都不被允許未經許可的踏足,得靠指路靈盤追蹤定位,以及入境令牌兩者同時作用才能抵達。
這次在來中隙地帶的路上經過了落髓崖跟默海,所以果仁會格外難受。
發現前方有朵蓬鬆大如軟雲的花,果仁於是跑了過去。
「好可愛!」果仁彎腰想觸摸,只是手才伸出去,花竟然長出腳往前跑,邊跑還邊發出「啞啞——啞」的尖叫。
「熊耳花怕生,不給摸的。」不知從哪冒出女聲。
果仁尋找著聲音來源,但現場除了辛丑和她之外沒其他靈妖。
女聲呼喚果仁:「我在妳腳邊,妳往下看呀。」
果仁低頭一看,發現……「蝸牛?」
不過幾釐大的小蝸牛停在銀色花瓣上,果仁小心翼翼地蹲下就怕踩到牠。「是妳在說話?」
「是呀,是我呀。」蝸牛兩眼一伸一縮,像在對果仁打招呼。
果仁跳起來,興奮對辛丑喊:「辛丑你快來!這裡有隻蝸牛在說話!蝸牛居然會說話!」
「第一,所有生物都會說話,只是聽者聽不到。」
從蝸牛殼口冒出粉煙遮蔽了果仁視線,等煙霧散去,蝸牛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位駝背老太太站在果仁面前。
老太太瞇著布滿眼紋的雙眼,說:「第二,我不是蝸牛。」
目睹蝸牛變人形,果仁好激動,說出口的字字句句全是好奇:「妳是靈嗎?還是妖?妳變身是靠靈術嗎?」
「我是識。」老太太用腳尖輕點地,這次改從土壤縫隙冒出橘煙。「沒有固定形體。」橘煙散開,站在果仁面前的是年輕長髮女子。「想是怎樣,就能是怎樣。」
太不可思議!「識?意識界的識?」
那個神祕未知,只存在傳說中的「識」?
年輕女子點頭。「想去哪,就能去哪。」上一秒女子還在果仁身邊,下一秒卻出現在幾里外朝她揮手,再下一秒,女子回到原位,而原本空著的手這時捧著剛剛跑遠的熊耳花。
女子將熊耳花交到果仁手中,叮嚀:「兩隻手輕輕包住它的根,不然它抓到機會就會跑。」
果仁聽從女子指示,動作溫柔地用雙手包著花根。
熊耳花又生氣又害羞,原本蓬鬆的花體開始向內蜷縮發硬,最後變成小鐵球,好聞的香味也頓時消失。
「好冰!」小鐵球溫度驟降,凍得果仁雙手發顫,鐵球趁機從果仁手縫中滑落,在摔碰到地的瞬間又恢復花形,一溜煙跑不見蹤影。
「哎呀,看來這朵特別怕生呀。」女子感嘆。
相較於果仁的吃驚,辛丑是一臉淡定,以舊識般語氣問女子:「妳怎麼會來這?」
「意識界的床比不上枕星花的花瓣,所以我就來這躺一躺呀。」女子變回蝸牛停在原先那朵銀花上。「躺在這上面好舒服呀。」
「妳們本來就認識嗎?」
「辛丑是我以前在靈界時的同事,大概……七百年前,對吧?」
「七百年?你居然在靈界那麼久了,怎麼還沒升上意識界?」
「是呀,都七百年了,你怎麼還不升上意識界呀?」蝸牛像是在附和果仁,但話中有話。
無視提問,辛丑逕自向前。「該走了,我們趕時間。」
「趕時間的話,我陪你們走一段呀!」一眨眼,蝸牛來到辛丑肩上。
「我們是來工作。」
「我也不是沒事來這呀。青龍需要新的獸,我來請綬婆培育。」女子改化成蝴蝶飛停果仁肩頭。「更何況,果仁對我很好奇,很想要我跟妳們一起走,對吧?可愛的小果仁!」
「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所有的識都有解心力,可以感知靈跟人在想什麼。」
搶在果仁之前,女子把果仁想問的話說了:「所以妳什麼話都不用說,我就知道妳在想什麼,藏都藏不住呀。」
「妳一下是蝸牛一下是人,也是識的能力嗎?」
「靈的形態固定不能隨意變化,但識可以想變什麼就變什麼。」
「識也沒有地域限制,想待哪就能待哪。」
蝴蝶在天空飛舞了幾圈後化回長髮女子,看著果仁的同時也比著自己。「是不是很厲害?」
「太厲害了!」
「小果仁,妳說識這麼厲害,怎麼會有靈不想當識呀?」說完,女子望向走在前頭的辛丑。
辛丑回過身趕女子走:「事情辦完就快走。」
「好好好,我走,反正綬婆應該也不想再看到我。」女子輕拍果仁:「小果仁,我先走了呀。」
「還能見到妳嗎?」果仁有些捨不得。
「當然呀!前提是……妳要能認得出我來。」
「那我要怎麼稱呼妳呢?」
女子的殘影般被風吹散,只留下餘音:「等妳能主動認出我的時候,我就告訴妳。」
果仁追上辛丑,打開話匣子說著:「識都這麼有趣嗎?我還以為識會很高傲,沒想到這麼友善,她剛剛變蝴蝶飛過來時,我還以為她會……。」
辛丑不接話也不阻止果仁,隨她說下去。
◇
「綬婆,我來借坐騎。」見沒有回應,辛丑再次出聲:「她走了,妳可以出來了。」
「我沒聾,喊那麼大聲,嫌我活太久想嚇死我嗎?」木地板被掀開,綬婆從暗室走上來。
一頭紅髮的綬婆眉頭深鎖,抱在胸前的瓶瓶罐罐與成堆紙捲幾乎要淹沒矮小的她,她走得飛快,中氣十足叨念著青龍的委託:「要求一堆,說要彩鱗六角三爪,翼長六尺足踏雲,還要能游水,我去哪變給他?叫他做夢比較快。」
將東西摔放上櫃台,綬婆盯著辛丑與果仁,鏡片後的雙目炯炯有神。「你來幹嘛?怎麼多了個傢伙?又來一個想糟蹋我的嗎?」
果仁忍住回嘴的衝動,不停想著剛才在路上辛丑的囑咐:綬婆脾氣古怪,笑多會覺得妳軟弱,話多又覺得妳麻煩,對她只能多點頭、少開口。
「我帶實習生來借坐騎,要兩匹,帳記辦事處。」
「實習生?」
「我是果仁。」
「坐騎許可是哪一幾級?」
果仁搖頭。「沒有。」
「話也不會好好說,是沒有初級?沒有中級?沒有高級?還是都沒有?」
「都還沒有。」
「那當什麼實習生?連初級都沒有也太不像樣,靈界墮落成這樣。」
綬婆用力扳開生霉的木櫃,「啪!」地掉出各種雜物,綬婆從中抽出報名表,硬塞到果仁手中:「填好交給我。」
綬婆是獸育師。獸育師主要職責在於培育符合靈界與意識界要求的靈獸,但現在靈獸數量趨近飽和,加上照料靈獸需要極大空間跟專業性,靈和識難以自行飼養,所以大部分獸育師會同時經營育園收受靈獸寄養。
少部分資歷達千年以上的獸育師,擁有特許資格可以提供靈獸租借以及靈獸駕騎訓練,綬婆便屬於這類。
雖然報名表的字墨被濕氣暈開,但果仁還是能看出大概:靈獸主從關係建立、靈獸實駕(路鵡麟與水鯤)、攻擊性靈獸的馴服(內含「靈獸制服技」一堂)、靈獸病徵簡易處置……。
課程規劃比果仁預想得有趣,真要她學她非常樂意!
「很多人說什麼坐騎試驗很簡單,可以不用上課直接去考,哼!妳去問那些人,他們考試只考四足靈獸當然容易,真給他們騎六足、八足,騎得來嗎?鑽地靈獸遁地後,他們知道如何避開地底障礙物嗎?翼型靈獸一個勁往上飛,他們會控制方向嗎?水性靈獸潛入水裡後就往海底游,光憋氣就憋死他們。不識貨的人就算了,整個靈界妳找不到第二個比我更熟靈獸的,跟我學絕不吃虧。」
謹記辛丑的教誨,果仁不敢回話,只是點頭,並以「嗯、嗯、嗯」表達贊同。
「今天要借什麼?」
從屜妖肚子拿出的卷軸只有指頭大,卻在綬婆手中不斷膨脹,綬婆向前甩,打開的卷軸竟攤滿整屋子,並在空白處浮現Y字路口靈界辦事處的坐騎租借紀錄與租金支付狀況。
「我們要借兩匹。」
「碰!」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了辛丑。
負責照顧靈獸「鞍煋」的雙胞胎兄弟檔——丙級獸育師岫與峽,兩人從後門狼狽摔出,像是剛從火場逃離般滿臉都是被煙燻過的黑,岫脫了著火的衣服所以赤裸上身,峽的頭髮則是被燒掉一整片,上氣不接下氣喘著說:「餓、餓了……吐火了!」
「餵個午餐也餵不好。」綬婆一個反手,奏摺自動回捲並縮回原先尺寸。「你們再過五百年也升不上乙級。」
岫與峽不敢回話,只是不停彎腰道歉。
綬婆大聲交代峽:「拿桶數息酒、兩捆蜂釀草,還有一隊霓蝶。」接著對岫下令:「你去給我把衣服穿好,然後挖銀砷的屎過來。」
「要……要多少?」岫問得結巴。
「有多少給我挖多少。」
「可是……。」銀砷是駪型靈獸,會在固定地點排便,但性格膽小,受到驚嚇就會無差別攻擊,即便是同類也不例外。
「快去!」
往後門走的綬婆,回頭瞪著對辛丑與果仁。「站在那幹嘛?還不過來幫忙?沒餵飽鞍煋的話別說你們要借靈獸,我這都會被燒光。」
「喔!好!」搞不清楚狀況的果仁,小碎步跟上綬婆與辛丑急匆的腳步。
◇
門後是細長而狹窄的潮濕暗道,沒有燈光照明讓整個空間顯得陰森,走道兩側是無數個門並排,每道門上都掛著寫有靈獸名的牌子。
走道像是沒有盡頭,過了個彎又一個,門的材質也一路從竹門、木門變成鋼門,這是因為越往裡走那門後的靈獸越兇猛。
有時會從那些數不清的門中走出剛結束工作的獸育師,他們看到綬婆都不敢多話,恭敬鞠躬後便迅速打開下一扇門開始新的照料任務,只是在開關門的進出瞬間,門縫不時會傳出靈獸鳴叫聲。
綬婆在「鞍煋」的名牌前停下,面對沒有把手的門,綬婆的手隱約發著光,才往前伸,門就自動打開。
進門後,穿過透明防護層,迎面而來的是燒燙高溫。
彷彿身處異世界,果仁站在懸崖邊,從近乎直角的垂直高度向下看,下方的草原燒得正瘋狂,火光之中似乎有靈獸在走動,果仁想再往前查看……。
「不要動!」綬婆喊住她。
就在這時,懸崖邊上沖出猛火。
數十隻鳳型有翅的四足靈獸鞍煋在底部聚集,牠們光只是振翅與跺足就能產生火焰,伴隨高頻尖鳴,助長火勢更加猖狂。
「東西拿來了!」晚一步抵達的峽將綬婆交代的東西全帶來了!
綬婆將裝有整隊霓蝶的網袋浸入數息酒桶中,沒多久時間霓蝶便呈現半醉。接著,指示大伙把蜂釀草散鋪在地,隨後再將網袋打開放飛霓蝶。
被蜂釀草甜味吸引的霓蝶是獨食型靈獸,有將食物帶到隱蔽處享用的習性,但現在牠們因為醉酒而無法控制行動,各自抓了幾根蜂釀草後便亂無章法四處竄飛,在相互碰撞過程中,霓蝶翅膀上的鱗粉如雪落,滅了鞍煋引起的大火。
火一滅,看峽沒任何動作,綬婆口氣嚴厲:「肚子餓的是哪一隻?」
「那隻。」峽指著不斷撞擊山壁的那隻鞍煋。
「知道哪隻還不去餵?難不成等我去?」
「是!」峽奮力前跑,消失在小徑中。
平息火勢的綬婆將手擺身後,目光緊盯著下方鞍煋群。綬婆脾氣差歸差,但在面對靈獸時,與平時惡口易怒的形象截然不同,很願意傾囊相授所知:「鞍煋是用火育種出的兇猛靈獸,以火為食所以能滅火,同時又能反芻生火,是靈部養來調控火的靈獸。」
「萬年前人界曾遭遇大火連燒數月的災難,於是向靈界求援,當時靈部把僅有的十隻鞍煋全送往人界,但食火速度不及火勢蔓延,最後靈部下令讓獸育師們緊急加育千隻鞍煋才把火撲滅。」
「火撲滅後,人界沒有飼養鞍煋的能力又全數送回靈界,靈部只肯接受原本的那十隻,剩下的全分養在育園。」綬婆表情不悅。「說好聽是託管,講白了就是嫌吃喝拉撒照顧麻煩,光我這就被塞了兩百隻。」
「既然鞍煋可以滅火,那剛剛的火怎麼不直接用牠們滅?」果仁提出疑問。
「因為火就是牠們造成的。飢餓的鞍煋不用任何助燃物,光只是揮尾或轉身就能引火。」
如果是因為肚子餓才出事,那……「餵飽牠們不就好了?」
「鞍煋之所以被列為兇猛靈獸不是因為善於攻擊,而是難照料。牠們不只餓肚子時會燃火,一但吃飽,連吐出的氣也是火,吃飽和飢餓時都是火源,要控制牠們處在半飽狀態才安全,這就是難處,因為每隻鞍煋飲食狀況不同,只要有一隻開始生火,其牠隻就會用火呼應。」
「不是有那個……蝴蝶?……」不熟靈獸名的果仁,想著該怎麼形容霓蝶。
「霓蝶。」
「當初為什麼不直接用霓蝶滅人界的火?」
「霓蝶的鱗粉只能滅靈獸產生的火,對人界的自然火不起作用。」
確認峽已經下到平原並將鞍煋群安撫好後,綬婆轉身。「走,去帶妳們的坐騎。」
岫在這時背著一大簍銀砷的排遺物趕到現場:「我來了!」
「拿去清掉。」綬婆看也不看。
「啊?」他可是為了裝滿這一簍,跌得跌、摔得摔,還被銀砷踢了好幾腳啊!
「餵個鞍煋都會燒光上衣的獸育師,讓你去清銀砷的屎是重頭訓練,省得你在這礙手礙腳。」銀砷排遺物本來就不具有滅火功效,根本派不上用場。
無視岫的沮喪,綬婆關上鞍煋的門,順道問果仁:「我剛說了那麼多,妳學到什麼?」
「……要時刻注意鞍煋有沒有太餓或……太飽?」
「你這實習生,很嫩啊。」對著辛丑,綬婆毫不掩飾訕笑,接著對果仁說:「不要隨便幫人類,還有,靈部的指令不一定都是對的。」
◇
大概是解決了鞍煋讓綬婆心情大好,回程路過不同靈獸門前時,綬婆偶爾會主動說明:「這幾扇門後都是大巫鵬,大巫鵬展翅可達千尺,怕折羽所以空間得大,鳥喙堅硬到連巨石都能啄碎,愛互鬥,只能獨居。」
「灷鹿溫馴但膽子小,受到驚嚇會不斷尖叫,沒做好防護的話,聽一次就聾。」
「饕鼀脾氣大誰都不認,好幾次把獸育師吃下肚,最後都是剖肚才把救獸育師救出來。」
「為了裡頭的圳龍我特地弄了個湖,結果一下雨牠就翻騰,不管怎麼把壁牆加高都擋不了湖水外溢,到換鱗季時整個湖口都會堵塞。」
「最好養的是這隻孨蟒,七天餵一次,但隔段時間就要脫皮,脫皮時完全不動,騎牠得挑時機。」
果仁滿懷期待問:「我們要騎哪一隻?」
「這裡的坐騎租金高,而且有許可證才能騎,就妳這程度別想了。」
離開暗道回到前屋,綬婆出門後右拐,打開草綑堆旁的木柵欄。「妳們的坐騎在那。」
看著眼前荒涼的牧場與瘦弱馬群,果仁難以平復這認知落差。
「你們辦事處的預算只租得起熹馬。」綬婆指向平躺在遠處草棚內的矮驢。「但妳沒許可證,只能騎埠驢了。」
辛丑走向馬群挑馬,果仁則跟在綬婆身後往草棚去。
「這兩隻,妳挑一隻。」摸著埠驢的綬婆眼神意外柔和,但對果仁介紹時又恢復冰冷:「這隻是驢大,一百七十八歲,平時走得算認真,最近拉肚子變得愛走不走。這隻是驢二,剛滿九十九歲,脾氣大,走累會僵在原地不動,只能等牠休息夠了再走。」
選無可選的果仁,憑藉著驢二至少還會瞥她一眼的抬頭動作而做出決定:「我選驢二。」
綬婆調出卷軸,同時間辛丑也牽了匹熹馬過來與她們會合,做好租借登記後,綬婆煩躁地擺手:「快滾!我還一堆事要忙。」
趕在辛丑與果仁消失前,既是出於擔心又是警告,綬婆的大嗓門從兩人後方傳來:「小子,你給我看著她騎,驢給我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