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她醒了

梁賀不安的去吃了碗麵，找在便利商店輪晚班的朋友，陪坐在櫃枱瞎聊天，焦灼著心亂扯淡，等候朋友下班，一起去打了半小時籃球，才走回他家樓下，遠遠張望。

整棟大樓都是黑的，半夜2點也該是暗的，但仍不放心的call他了，

還是有人接。

依然不出聲。

「你看到了嗎？」他的聲音有點抖。

「嗯？」那聲疑問音，終於微有起揚。

梁賀激動起來:「難道後來你都沒開燈？」彼方沒回話，心彷彿沒與他在同一國度上。

梁賀喉頭哽得滿：

「我朋友的狗——我們大家一起湊錢給他弄一隻機器狗，我看他真得很喜歡，

你——，

我錢都花了，不喜歡用十天再去退，十天內還可以退九成保證金。

有些網友反應很好，我也不知道，

我錢都花了，你開燈吧，不要生氣！」

掛了電話他抬起袖子抺眼，那一戶的燈終於亮了。

隔了幾分鐘，黑暗裏忽然傳來一陣摔擊聲和玻璃破碎的高頻亮響，

夜太無聲了，對街的他也聽得到，梁賀吸吸鼻子轉頭踩著身影低臉離開了。 

他把自己鎖在浴室，呆站許久，腳酸之後，逕跨坐進浴缸。

小櫃裏放著半罐沒用完的沐浴球，那天她拿著張望半天愛買不買的，他實在懶得等。

「到底要哪一罐？」

「我沒有一定要買。」她還這樣說。

他歪著臉立在旁邊無言，反複在根本聞不出味道的瓶身間無意義嗅聞後，她終於拿了一罐，回家後歡喜的取用一顆，洗了後又責備自己亂買，重複的事上演很多遍了。

打開花灑，他仔細挑了顆亮綠色已有黏膩感的沐浴球。

把沐浴球丟在浴缸裏讓水沖著，亮綠色小球因水流轉在兩腳間，化學感重又有點引人的香味，漫滿整浴間。

他呆著，

進浴間前她那份喜孜孜，出浴間時潔淨發亮卻不夠滿意的嘟著嘴，看起來都幾分傻甜，

一個總被廣告畫面和文字欺弄的女人。

水塞沒塞，溶帶沐浴球成份的水不停流去，沐浴球小了，那濃重的假香讓他極倦的腦愈發昏沈，但持續聽到客廳有雜音，像電視沒關般，間續的響著模糊說話聲。

他步出浴室，堅持不開燈，在黑暗中呆茫的行步，客廳角落旋轉椅上的假人，像電話語音答錄似得持續播放：

「備用電源不足，請立即充電。」

「備用電源不足，請立即充電。」

他將假人拖起，這重量約在四十餘公斤左右，是她努力的目標——四字頭。

假人的頭靠在臉間，有一種莓果和松木香也有些像酒香，假人的髮近在臉旁，臉起著勉強可忍耐的癢。

他反向別過頭，一眼都不願多望，略找了一下，假人膝後有個暗鈕，將暗鈕裏隱藏的電源線插上後，假人頸後微透著亮，「她」的香味明顯飄起。 

他沒有半分遲疑緩步回浴間，斜躺入浴缸裏，兩眼發直的刷牙，這已經是第幾天了？ 

怎麼就算不來了？ 

兩個月了嗎？

三個多月了？

自已的不堪有這麼明顯嗎？

隔天的閙鐘聲，卻讓他發現自已是睡在主臥房床上，蓋著涼被。

涼被？從哪裏找出來的？ 自作聰明的假人！ 

他只有惱，緊接而來竟有睡意。

已經很多天沒真正睡著了，如今居然能跟睡意極緊密，眼皮重得撐不開，只渴望再瞇一下，

再多瞇一下…

聽得到廚房有聲響，

蛋敲在鍋邊的輕擊聲、蛋殼分離的掐裂聲、蛋進熱油的嗤滋響…，鮮香而在自家裏內，不是聞到都隱淡在家外隔得老遠，

他累了真不想管，但腦裏忽然彈出般想起，刹地驚起跳下床，赤腳衝進廚房，擺著臉憤怒對那假人出聲喝：「哪來的蛋？」

假人拉了一大截廚房紙巾，塞在洋裝Y字領口，防止油噴上衣，拿著鐵鏟等翻面，聽到腳步聲，本是一個笑臉，聽到那聲怒喝，驚得眨著眼。 

113.5.22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