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學者之城-帕多瓦

從奧地利的因斯布魯克到威尼斯，途經帕多瓦，來回都在此住宿，有較多的時間閒逛、休息。期間，叁訪帕多瓦大學、在大廣場散步、流連於中世紀老街、甚至參加華人基督教會崇拜。走在其中，尋覓偉大學者的腳蹤，感受他們思想的厚度及自由的堅持。探索此城經古羅馬時代、威尼斯時代、奧地利時代、義大利變遷所留下的痕跡。

離開帕多瓦時，心中讚美：帕多瓦啊！你雖是小城，但擁有偉大學者，他們所留下的智慧與風範，影響世界及後來世代，他們所發出來的光輝，讓世人永遠看見了你。

坐車到帕多瓦，已近黃昏，先到市中心散步，看見一片古城牆，城下有護城河，分不清是河流還是運河。看了資料，才知它屬巴基廖內河，此河從山尤佳寧山區流下，經帕多瓦，分流很多，使這地成了一片濕地。古羅馬時代建城時把城牆建在河邊高地上，河水自然成了護城河。無意中，在附近的隱修教堂(Chiesa degli Eremitani)博物館內，看到了一張帕多瓦的古地圖，顯示早期的城牆建立在多河之上。如今古牆還在，河水依流，水旁，樹木蒼鬱、花草旺盛，鮮紅色秋海棠 藍花鼠尾草，在城下顯出其生命活力與美麗。

古牆、藍水、綠草、艷花，交織成一片迷人的城邊秋景。

帕多瓦市立公園水邊的古城牆及城下護城河，樹木蒼鬱、花草旺盛

一張帕多瓦古地圖，顯示早期的城牆是建立在多水之上

現在河邊古牆遺跡已成帕多瓦市立公園的一部分。 除了古城牆，河岸還可看到船運煤卸貨的古碼頭，讓人想起船進船出繁忙景象。走進公園，豁然發現，一大片白色的古牆遺跡，腐蝕痕跡斑斑，有些古牆中斷，長短不一的片段仍驕傲矗立，宣示過去的榮耀。心想這是何時代的建築？查了資料，才知它是羅馬時代（30 B.C. – 14 A.D）留下來的古牆，據考證它是一個橢圓形劇場的外牆，這劇場很大，長軸134米 短軸97米，比現存的維洛納競技場還大，證明當時帕多瓦已是很發達的城市，因為一個競技場的觀眾，通常至少在2萬人以上，如不是經濟發達的城市無法聚集這麼多人。

牆是由白色的石灰岩所砌成，它是斜坡觀眾席的根基，這個歌劇場有時也當競技場，因為在裡面，可找到搏鬥時所用的特殊細沙。根據資料，在中世紀，劇場被拆除，成了建築石材的放置場所。 幸好，領主Scrovegni 將這遺址買下，建造家族宮殿，外牆得以保留，家族的宮殿，就建在劇場旁邊，另外有名的Scrovegni大教堂也在附近。如今劇場外牆剩下原來的2/3，領主宮殿，早就被拆除，教堂則因裡面有著名的喬托的濕壁畫，而被保留下來。

市立公園內有羅馬時代留下來遺跡，是橢圓形劇場的外牆

正值黃昏，到古城街道，尋幽訪勝，女兒帶我們到帕多瓦大學附近的Via Dei Fabbrie 逛。浸漬在這中世紀的街頭，安靜、悠閒、藝術氣氛，醫治我多日來的疲勞，只見兩旁米黃色的樓房，家家有拱門，或圓或方，樓上的爬藤垂下，在古老街上顯得特別有綠意。拱門下擺出了形形色色的藝術作品，少數藝術家當場揮筆。藝術作品、灰黑石頭街道、古拱門相互輝映，蠻有古意，人在其中，不知不覺走進了中世紀的時間隧道裡。黃昏的Via Dei Fabbrie街頭有一種安靜的美，使我流連不已。

帕多瓦大學附近的Via Dei Fabbrie，充滿藝術氣息，黃昏時顯出它安靜的美

好奇早上的街景如何？次日一早就光臨，只見緩緩陽光從縫中射進，增加幾分朝氣，藝品、畫作已掛在騎樓下，不少的藝術家臨場作畫，遊客漸漸增多，駐足在他們的作品旁欣賞。幾個咖啡店家在騎樓下擺出桌椅，遊客坐下享受咖啡及早餐，呈現一片祥和、滿足又有活力的藝術街頭。

帕多瓦大學附近的Via Dei Fabbrie，早晨充滿活力

來到帕多瓦大學前的街道時，熱鬧非凡，原來有遊行隊伍通過。遊行的人都是長者，分隊而行，頭戴羽毛黑帽、身穿黑衣，雄赳赳、氣昂昂、樂隊聲響震天空。從外表來推測，應該是退伍軍人。

後來我按他們的隊旗名稱，查證他們是義大利神射手部隊(Bersaglieri)。它是⾼機動性的輕步兵部隊，成立於1836年，成員要經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及高標準的射擊訓練。此部隊以快速跑步⾏軍，聞名於世，戰功彪炳，無論是義大利獨立戰爭，第一世界大戰，現代在外國當維和部隊，都有突出表現，該部隊士兵一直戴著標誌性的裝飾，頭戴黑色松雞羽毛的寬軍帽，領章上有著深紅色的火焰圖案。由於年輕時有高強度的體能訓練，這些長者遊行時，神彩奕奕，健步如飛，抬頭挺胸，的自信樣式，一直深印我腦海中，至今不退。

義大利神射手部隊，退伍軍人遊行隊伍通過帕多瓦大學前的街道

遊行已畢，進到帕多瓦大學內參觀。它成立於1222年，為義⼤利歷史第二悠久的大學，也是歐洲近代很重要的一所大學。1493年，學校遷到這裏，當時是有名公牛旅館(Hopitium Bovis)，之後經過擴大和改建，成了帕多瓦大學的主校區，稱作博宮（Palazzo Bo），Bovis就是義大利文「公牛」的意思，博宫是現在帕多瓦大學總部所在，學校後來就以公牛為標誌。

帕多瓦大學的博宮，原來是公牛旅館，學校現以公牛為標誌

這大學興起原因：在1405年，帕多瓦併入威尼斯共和國，在它的統治下，帕多瓦大學開始了最輝煌的時期。

從15世紀到17世紀，由於威尼斯共和國給予自由和獨立，帕多瓦大學成了世界的學術和研究中⼼。同時，因為共和國的經濟、政治力強大，帕多瓦也成為了文化中⼼。那時，帕多瓦大學有幾項世界創舉，包括創立第一個人體解剖劇場，產生第一個醫生，產生第一個女大學畢業生。知名教授包括「現代科學之父」伽利略、神曲作者但丁，在此講學。著名的校友有哥白尼、喬瓦尼 (病理理解剖學創始人)、盧卡 (現代會計學之父)、哈伯及分散世界各國的科學家、政治家。

18世紀帕多瓦大學開始沒落，主因是威尼斯共和國的經濟、政治逐漸衰弱。19世紀帕多瓦，被奧地利帝國統治，1867年同意⼤利王國合併。帕多瓦大學在交付於意⼤利王國的同時，受到了嚴重的創傷。許多名教授被解僱，農業院、獸醫學院和神學院遭到了關閉，有許多優秀的老師轉校到羅馬大學。雖如此，現在仍是一所著名的大學，約有六萬名學生註冊，包括8個學院，32個系。

帶著興奮的心，進入大學博宮參觀，原來以為是上課的地方，一進去驚覺它是一座活博物館，設備及物品不是為了展覽才收集，而是自創校以來，自然累積下來的歷史紀錄。如建於1546年的舊院，是個有迴廊的兩層建築，漂亮又壯觀，建築的牆壁及門廊拱頂上，有各式的紀念章，是記錄了1592至1688年的校長、院長及學生代表的資料，我內心實在敬佩他們的堅持，也感嘆他們對於歷史的重視，對於這些不是很有名的人物也這樣清楚記錄下來，令人驚嘆。

帕多瓦大學博宮的舊院，是個有迴廊的兩層建築

博宮的舊院，建築的牆壁及門廊拱頂上，有各式的紀念章

有一個房間叫四十肖像室，在這房間的牆上有四十幅肖像畫，是紀念從帕多瓦大學畢業的優秀外國學生。這些校友，都是在各國有名就的人、有人在歐洲某國王室掌權、有人是英國醫學院的創始人、有人是英國著名的物理學家、有人是英國王室御醫及牛津大學教授、有人是瑞典著名科學家、有人是俄國著名科學家、有人當希臘總統、有人被加冕成為國王......許多校友的非凡成就，吸引歐洲許多年輕人，爭先的要到這大學深造。

博宮四十幅肖像室，是紀念從帕多瓦大學畢業的優秀外國學生。著名的伽利略講台，也放在此房間

在我看來，博宮有兩件東西，最具紀念性，一個是陳列於四十肖像室的伽利略講台。著名物理學家，伽利略講課深受學生歡迎（1592至1610年），在當時沒有大的教室能容纳從世界各地來聽課的人，於是搬到大禮堂上課，聽課的學生們為了能聽得更清楚、看得更清楚，搭建這講台。後來，講台一直放在大講堂，直在19世紀才搬到四十肖像室保留做紀念。看過了伽利略的講台及雕像，無限感嘆，內心説：以前從高中物理課本中風聞有你，如今親眼看到你的講台及講課、做研究的大學，雖沒見到你，在我的心靈深處已摸著你。

另外一個是解剖驗验室，建立於1594年，由當時著名的解剖學教授布里休斯所建。它是世界上第一間固定的解剖實驗室，可容納约250人。這是一間木質的倒錐形房間，六層的椭圓形结構，教學時，老師在底層做解剖示範，學生們或坐或立，在較高層的位置，類似劇場，由上往下看。上課時，窗戶全部關閉，借助火把和蜡燭照明老師的動作，歐洲的現代解剖學就這樣誕生。

博宮，六層椭圓形结構的解剖實驗室，建立於1594年，上圖是模型，下圖是實體

另外還有一間醫學教室，是博宫最古老也是最具吸引力的學術殿堂之一。 建於十三世紀，未成為校區前就已存在了。學生們在此上解剖学的理論課程，現在主要用於醫學系及各學院論文討論及畢業論文口試。根據解說員，許多有名學者在此口試通過，連本校所產的「全世界第⼀位醫生」，也這裡口試通過。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畢業論文口試，有特定的地點，代表這大學對畢業論文口試的認真態度，難怪會培養出這麼多人才。

博宮醫學教室，是博宫最古老也是最具吸引力的學術殿堂

在大學的入口門不遠處，一樓的樓下空間，展出大學生積極參與戰爭的行列的彩色雕刻，最先不了解為何大學生，會積極參與戰爭，經過解釋後才知，帕多瓦大學的校訓是「為帕多瓦和全宇宙求⾃由」。大學的教授和學生們積極地参與無數為意大利獨立的戰争，包括1848年的反奥起義。一戰期間，帕多瓦被劃為作戰行動區，置身於戰争的前線。在二戰時期，帕多瓦大學遵循校訓，在校長、副校長的带領下，成為對抗法西斯主義、争取獨立自主的中間力量。據報導，在開學典禮上，校長對學生們發表演講，告訴學⽣要反抗法西斯，為此他被迫逃亡到了瑞士。後來，帕多瓦大學被授予金質勇氣勳章來纪念和表彰無數為争取自由而戰，不幸流血犧牲的青年，這在義大利是首例。

帕多瓦大學的教授和學生們積極地参與無數為意大利爭取獨立的戰争

所有房間中，我最羨慕的，是教授聊天室，此室擺設得很悠閒，中間設有長桌，玻璃蓋在桌架周圍的木板上，成為玻璃桌面，玻璃底下是中空，可放置書或物品。解說員說，老師們在玻璃桌上放杯咖啡或點心，在玻璃底下放一本書，或資料，可以一面喝咖啡，一面讀書，或一面看資料，一面與他人討論。室內兩旁有沙發椅，椅前的小桌子也有相同的玻璃擺設，讓個人可一面閱讀一面喝咖啡。我女兒告訴我，地板鋪有精美手工織成的地毯，是當時代的特織法，我是不了解織品，只感到它的樸實美，且可減少聲音的干擾。看完這房間的貼心設計，羨慕這裡的教授，這麼幸福。

帕多瓦大學教授聊天室，此室擺設得很貼心

走出了校園，到一旁的Caffe Pedrocchi咖啡館，這咖啡館從1831年開始營業，是歐洲最重要的咖啡館之一，因為靠近帕多瓦大學，很多的教授、學生、學者與知識分子、藝術家、作家聚集在此，做交流思想。我們叫了咖啡，甜點，坐下來享受，沈澱剛才在大學裡所看見的，所聽到的。剛好想到這裡的學生勇敢的參與獨立戰爭，參與反法西斯主義，讓我直接聯想，這家咖啡館除了學者思想交流外，應該是為自由而戰的大本營，愛這城市的學者、年輕人為了反抗不合理的制度，或外族的統治，常聚在一起討論對策。才會有這麼多大學生，為自由而戰，為國家獨立而犧牲。

帕多瓦大學外面的Caffe Pedrocchi咖啡館，有很多的教授、學生、學者與知識分子、藝術家、作家來此聚集

黃昏時，到大學附近的理性宮吃晚餐，這理性宮（Palazzo della Ragione），有船體形狀的屋頂，很壯觀，光是上層長81.5米，寬27米，高24米。也很古老，它開工於1172年，完成於1219年。

為何叫理性宮？最先不解，後來想到早期它是法院的大廳，強調審判要有理性，讓我覺得取理性宮這個名字實在傳神。理性宮分上下兩層，早期，理性宮上層是法院及市政中心，下層是本市的大市場，這市場已經營運了八百多年，是歐洲最古老的市場。目前，上層是藝術畫作博物館，下層還是市場，商店及⼩餐廳，常是熱鬧滾滾。

我們找到一樓拱門下的餐廳，點餐時，店家說，室內位置不多，已客滿，但可以到廣場邊的室外桌子用餐。所以點餐後，服務生帶我們到屬於這餐廳的餐桌坐下，走了一整天，能大飽一餐，實感幸福。由於價錢公道，食物選擇多，兩個晚餐都在這裡吃。在廣場邊，場地寬闊，一面吃，一面欣賞這著名的廣場，頌讚這建築的偉大，也讚美當政者愛民的心，它不是高高在上的宮廷，而是為人民而建的生活中心，歷代以來，人民的冤屈得到伸張，人民的生活需要得到供應。

理性宮很壯觀，分上下兩層，它是幾世紀以來帕多瓦的生活中⼼

晚餐後，到旁邊的領主廣場Piazza dei Signori散步，這廣場是以領主的宮殿為主，周圍是各個不同時期建造的老房屋。宮殿正中央有鐘塔，這個鐘塔很特別，是刻有星座的天文鐘，天文鐘的特點是把時鐘面12小時的數目，用各種不同的星座做代表，實在有意思。現在才瞭解，當時歐洲已有天文知識，所以歐洲不少城市相繼建立天文鐘塔，也許是一種高尚的風潮吧！廣場開闢於14世紀，是領主卡拉拉拆了老城區，重新建立而成的。 後來建築與廣場因戰爭而遭破壞，威尼斯人統治後，修復廣場成為比賽、求愛、遊樂、⾳樂會和音樂節的場地。

領主廣場以領主宮殿為主，宮殿正中央有天文鐘塔

離開領主廣場，到走過的街道，作回頭一撇， 街頭在黃色的燈光下，更顯安靜、悠閒。在大學門口那條街，白天熱鬧，現在行人已稀少 ，路燈矗立在街中央，祥和的光照在掛於燈桿的鮮紅色秋海棠上，美得像一幅畫。

走在路上，思想古城牆下美麗的護城河，想起羅馬時代所留下來的圓劇場古牆，想起帕多瓦大學的興衰，看到了帕多瓦經兩千年來的變遷，朝代不斷更換，建築不斷更新，唯一不變的是這些大學者的智慧，他們的思想影響千代。我心中感嘆：帕多瓦啊，你從濕地中興起，極其健壯美麗，歷經古羅馬、威尼斯、奧地利、義大利的洗禮。大學的學者思想厚度深，創造力強，堅持到底，眼光獨到，在學術領域領導全球，他們的智慧改變了世界，他們所發出的光輝，讓世人看見了你。不但學術上有成就，當國家或家園有難時，教授及學生積極地參戰爭取自由，因「為帕多瓦和全宇宙求⾃由」的校訓，已活在大學師生的心裏。 

帕多瓦大學門口街道，白天熱鬧，晚上行人稀少 ，路燈矗立在街中央，光照在掛於燈桿的鮮紅色秋海棠上，美得像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