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恆出現在合歡苑時,我手上正端著讓尋柳煮好的湯藥準備喝下。
油菜籽、生地、白芍、當歸再加上川芎,只要連續服用三日,即可避孕整整一個月,如此下來,必能達到長期避孕的效果。
做他的女人太痛苦,我真的不想再為他生兒育女了。
或許生不出孩子,還可能會得到母親曾說過的「憐惜」。汪甯雅不正是如此嗎?
眼下,我只要安份地守著大太太的身份,利用這個身份,利用他那幾乎看不見的感情,讓林氏家族流落街頭,付出應得的代價。
仰首,毫不猶豫,我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怎麼又在喝藥?可是哪裡不舒服?」他幾步上前坐到了我一旁的沙發上,看著我將湯藥飲下。
母親說,男人都喜歡溫和又能撒嬌的小女人,只怕我從前是太過堅強了。
那麼,要開始做戲了。
我將藥碗遞給一旁的尋柳,轉身輕笑著看向他道:「彤安身子不好,身為大爺的太太,怎能一直久病纏身呢?」
只見他微微一愣,隨後眨了眨他那雙狐狸眼,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我讓王德過來看看。」語音剛落,唐欽早已規矩地站到了門外等待凌恆的命令。
聞言,心中一驚,若是讓王德診脈,他定會發現我的脈動異於常人。
我上前拉住了他溫暖的大手,狹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我抬頭看著他溫和地笑道:「彤安自個兒也懂些醫術,何須麻煩王大夫?」
提到醫術,凌恆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突然冷了幾分:「玉沁的事,我已讓人把妳買的丹蔘藏去了芹萱的苑處,這就當成是芹萱在死前已經發現玉沁懷孕而下的毒手。娘不懂藥理,妳大可放心。」語落,他閉著眼靠在椅背上,嘆道:「剛回來就要妳這麼做,委屈妳了。」
讓死人背黑鍋嗎?
我輕聲嘆了口氣,隨後伸出素手替他輕柔著太陽穴,佯裝著漫不經心地道:「替大爺分憂,彤安不辛苦。只是彤安無法生育,自然是希望大爺的孩子都出生,可如今卻殺了人,心中有些害怕。」
「妳說什麼?」似乎是聽見了關鍵字,凌恆微微蹙眉,睜開眼睛抓起我正在按摩的手,低聲問道:「妳的身子怎麼了?」
見他那雙漆黑的眸子透出一絲疑惑,我無奈地一笑,道:「上回生竹兒和歡兒時,王大夫已說,彤安的身子已被破壞,所以…」我露出一絲可憐的苦笑,續道:「無法再替大爺生兒育女了,大爺不會怪罪吧?」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暗,隨後閉了閉眼,將我扯到了他的懷中,呢喃道:「對不起。」
「彤安的身子本就不好,大爺又何須自責?」依偎在他的懷中,我淺淺一笑,這是第一步。至於第二步嘛…眼下還不是時候。
凌恆離去後,我坐在寢房安撫著兩小。一旁的承竹早已安分地進入夢鄉,而筠歡卻依舊是不停地張著小嘴嚷著「爹!爹!」。
看來筠歡很喜歡凌恆呢!
昨日找來了惜冬問話,惜冬說凌恆在我離開後,排除眾議,直接讓人帶著兩個孩子回了衍慶苑自己帶大,而當初我留下的香囊也一直被凌恆收著。
我拿出香囊讓筠歡拿著玩,笑道:「歡兒可是怪娘親沒有陪妳玩?」
一雙小手興奮地接過香囊,她抬起頭看著我歪頭,那雙狐狸眼也笑得瞇成了條線:「娘!娘!」
筠歡喚我娘親了!
一時情緒上湧,我抱起了筠歡,將臉貼上了她的小臉蛋,道:「歡兒知道我是娘親了?」
她張著那雙眼睛愣愣地看著我,隨後只是頻頻叫著:「娘!娘!」
見我和筠歡玩得起勁,一旁的尋柳顯得有些尷尬:「太太…」
聽見尋柳的聲音,我將筠歡抱回了小床上,好聲好氣地哄著:「歡兒乖,娘先去忙,等會兒再和歡兒玩可好?」
她抓著香囊,一雙小手不斷揮舞著,她的嘴裡發出許多稚嫩的笑聲,聽著煞是可愛。
出了寢房,我走到了外頭的貴妃椅上,看著被尋柳壓著的綠璇。
一身粗布衣,卻難掩她那帶著些許傲氣的姿色,那次替汪甯雅頂罪後,這幾年都不好過吧?
綠璇張著一雙明亮的眼膽怯地看著我,發出如蚊蚋般細弱的聲音:「綠璇…見過太太。」
坐上貴妃椅,我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的她道:「許久不見,多大了?」
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問題,她疑惑地「啊?」了一聲,隨後回道:「綠璇今年十六。」
「十六呀…真是個花漾年華呢!當年我嫁給大爺時也正值雙八年華。」我瞇了瞇眼,道:「起來吧!別一直跪著。」
尋柳依言退到了一旁,綠璇低著眉,先是微微瞄了我一眼,隨後慢慢底直起身子。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聽說去年五姨太已讓妳妹妹綠瑤嫁給了打雜的長工,妳也該到出嫁的年紀了,綠璇可有心上人?」
畢竟只是個女孩兒,她白皙的面容頓時泛起了紅暈,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腦中浮出方才一身總管制服的唐欽,他的口袋裡好像藏了個染了綠色的手絹,我隨口問道:「上回妳因手絹而入了浣衣處,如今可留在身上?我想看看。」
聽見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要求,綠璇微微一愣,隨後歛了歛眉,回道:「回太太,綠璇進浣衣處前,已將手絹送人了。」
「哦?」我冷冷一笑,問道:「可是送唐總管了?」
唐欽自打十歲便入府服侍十三歲的凌恆,如今算來也不過二十歲,與十六歲的綠璇相戀倒也不是不可能。
聞言,看見綠璇抬起頭吃驚地看著我,隨後趕緊跪下身子道:「綠璇知錯,這只是綠璇一廂情願,與唐總管沒有任何關係,請太太不要告訴大爺!」
「只怕唐總管並非對妳無意呢!」我「呵呵」地輕笑幾聲,道:「瞧妳如此,可把妳嚇壞了。」語落,我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口,道:「今日找妳來,是因為有事相求,事成之後,我定不會虧待於妳。」
看著綠璇似乎被我打動,我輕輕笑了。
命人把綠璇安排到偏苑休息後,我讓人找了林意奷到合歡苑。
「三姨太!?」正在與我下棋的黃雪槐難掩詫異之情,怪腔怪調倒是嚇著一邊正在沏茶的丫頭了。面對她的反應,我則是冷靜地將黑子放到了棋盤上道:「此事若要成功,還得要她的幫忙。」
黃雪槐的鳳眼透出些許的擔憂,道:「太太放心與三姨太聯手?」
「此事攸關她兒子的死因,難道她會縱容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活在凌府後宅?」我冷冷一笑,林意奷不是傻子,她絕對不會認為孩子的死只是個意外。
黃雪槐頓了頓,正準備說話時,尋柳已幾步走到身旁道:「太太,三姨太來了。」
心下微微一緊,我深吸了一口氣,道:「雪槐,陪我出去迎客吧!」
走出書房,我坐到了中間的貴妃椅上,身旁的黃雪槐則是坐到了一邊的小沙發上。
林意奷穿著一身丁香色的V領旗袍,一頭烏黑的大波浪捲髮時髦地垂在兩肩,踩著一雙亮黑色的高跟鞋站在我的面前,一雙美麗的杏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一雙修長的藕臂在豐滿的胸前交叉抱著,那尖銳的聲音馬上刺激了我的耳膜:「意奷和太太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此次想與意奷商討要事,倒讓意奷感到意外了。」
「三姨太坐下吧!別一直站著。」我依舊是以平常那張平靜的面孔看著她,她的唇邊滿意地露出一笑,隨後坐到了另一側的小沙發上,看著坐在對面的黃雪槐輕笑道:「哦?雪槐姐姐也來了?看來此事十分棘手,究竟是呢?」
黃雪槐沒有回話,只是扭頭看著我問道:「太太,黃白色的料子我已讓人從當年的嫁妝裡拿了一些,放在槐春苑的偏苑。」
「讓妳破費了。」我喝了一口尋柳泡的玫瑰紅棗枸杞茶,道:「眼下已是五月十日,再過幾日便是三少爺的忌辰,三姨太不會忘記吧?」
剛出生,尚未取名便夭折,稱呼上也成了沒有名字的「三少爺」。聽見「三少爺」,林意奷的目光難得閃過一絲落魄,隨後又冷笑著回道:「太太何故提起此事?」
「三姨太生氣了?」優雅地端著青花瓷杯,我冷眼瞧著她,當年我的孩子不也是死在妳的手上嗎?
她的美眸閃過一絲不甘,回道:「意奷不敢。」
我將目光返回到面前浮著玫瑰花瓣的茶面上,道:「當年此事不了了之,可近來府中的姨太紛紛出事,倒讓我有些疑惑了,怎麼這府裡的女人和孩子裡死的死,小產的小產,卻有個女人在沒了孩子後卻一直活得好好的。」
林意奷的眸子瞇了瞇,試探性地問道:「太太是說五姨太?」
「二姨太和三姨太可還記得兩年前的巫蠱之事,當時倉房裡可是死了不少丫頭呢!」我抬眸看著兩人,黃雪槐輕聲嘆了口氣,道:「是呀!當時又是六小姐出嫁的日子,太太那時候可還忙出病來了。」
另一側的林意奷失去了往常的傲氣,冷靜地問道:「太太可是覺得這事與害死我孩子的兇手是同一人?」
我輕輕一笑,道:「是不是同一人,到時候就知道了。」我轉頭對上林意奷的那雙眸子,冷靜地道:「此事需要三姨太的幫忙,三姨太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白死吧?」
那雙眸子閃過許多厭惡和期待,最終,她伸出了芊芊素手,道:「說吧!大太太希望我怎麼做?」
心中揚起了一股滿意的滋味,臉上卻不動聲色。汪甯雅,妳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