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眩暈未起前,早上聽到廚娘質問人:「廚房裏一堆麵粉、奶油、雞蛋、果醬 、水果,到底要關那小姐幾天?」
她當時還在煮茶,聽到這個問題極關注的挪近身,有個聲音回答:「說過了,如果我改了主意,那就讓她提早離開。」
她聽了心裏極歡喜,又將身子湊躱到更近處去聽。
廚娘更不以為然的評道:「最多十天你備這麼多,我們又不吃,這也不是肉,你吃啊?」「那就叫她吃掉,多吃點。」那人不耐的回嘴。
「你買這些回來是要氣我,我已經嚐不了味道,我不煮!」廚娘憤怒的走開,她只見到白袍人離開窗前,還以為外面尚有另一人,那人必是主人。
現在回想知道了,那聲音就是白袍人。
白袍人既是主人,與僕人間的關係為何怪得反常?
昨天病中,昏睡的時侯,房裏的窗角處似乎總有一個像動物的粗呼吸聲止立該處,伴有翻動書頁的聲音。莉莎曾經進來,對角落裏人酸溜溜的說話:「半夜彈琴彈得真好聽,」角落裏人不說話,但把書重重一閤。
她臉熱紅了。想著每當她開始哭,琴聲便起。
她連哭三夜,連三夜琴聲不止。
忽憶起白袍人在雪中怒奔,又想起那雙琥珀色、深邃帶點黑及金彩的眼,那是個痛苦又習慣堅強的眼神,人的眼神。
她到窗邊去望,仔細四望著四週冰雪地都未見那身白袍,便再把目光轉向二哩地週邊那森黑的山,寸寸找著,然後很遠很遠處,有一個白點忽然在漆黑的山裏浮起並移動起來。
想著該給他在門前留盞燈,轉身小心翼翼的緊扶樓梯把手下樓,老僕人方才不知在吵閙什麼,現在都離開了,樓下窗破了泠風一直灌來。
她見到地上的碎玻璃,忙在廊階前留盞油燈。
找不到可以清掃的用具,用手試著將碎玻璃移撥到牆角,一不小心劃傷了手緣,正捏著手止血,白袍人竟已到屋前。
她探臉透過破窗向屋外出聲道:「小心,有碎玻璃。」由破窗看見他,燈下雙眼熾然。
他將油燈熄了才帶進屋,不讓燈照清自已的模樣,燈一熄屋內很暗,他挺直身問:「手割到了?」
在黑暗中,就是個純綷年輕的男子聲。
不是已經學會不再想念這樣的自已?
他好高興有這片黑暗,任自己貪圖這片黑。
「地上有碎玻璃。」她柔聲提醒,這下連她自已都得小心碎玻璃,眼睛一時還未能適應黑暗,站在原地發楞。
「好點了嗎?」衛斯理先生又問。
「好很多,謝謝!」她低著頭答。
「跟著我走吧!」
在黑暗中辨認出玻璃渣對一隻獸有何困難?他邊用腳撥除前路碎玻璃,邊慢步前行,領她到樓梯前。
再說句話吧!他心裏想。
徐轉著眼珠思考還有什麼可說,竟語氣死板的問:「今天是第幾天?」方問完,客廳的報時鐘響了起來。
身後聽到報時鐘聲小聲微有喜悅的答:「現在開始是第五天。」
他微側臉想回望,又轉正臉,舉步上階,在她拘禁房前停步。她隨在他身後,稍慢才隱隱由空氣的泠暖和極暗的光線中,辨認他的白袍而停步,他想著:「關了人五天了。看著也好多了。」
「晚上的藥喝過了嗎?」他微回過臉問,她嗯了一聲,極近,就在身後肩邊。
「等著,我去點燈。」白袍人扭開房門,視暗如晝般進房裏點亮桌邊燈。
回到門邊,微淡光線中兩人小心互看彼此。
「想彈琴或看書就自已去。沒人拘著你。」衛斯理又開口說著她早就知道的事。
她點點頭。
又看了看她劃破的掌:「手還好吧?」
她又點頭。
「別怕。」他終於緩下口氣,然後向前舉步。不過——他對自已話音顯得温柔感到後悔一一
他不適合。
113.6.30日增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