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衣
AI繪圖:Nicole
之一――父子雜技
攝影:蘇仁浩
生死之海,洶湧洄漩,每個人均須專注收回自我,循法鑄鍛、循法調御。
那顯然是高難度的、非常危險、具足挑戰的雜技與演出,直如高空的走索、舞蹈與拋接――一類雙人演出,表演者必須齊心合力,才能安全地協奏與完成……稍一疏忽,即可導致險巇、死亡。
演出者為一對父子,演練間,父親於是叮嚀兒子道:「你須照看著我,我亦照看著你,彼我互相留神看顧,如此我們便可安全無畏、且完美無瑕地通過這場演出了!」
「錯了!」兒子回答:「我們均須收回、安住自己――我須專注、毫不分神地傾注每一動作;而你亦須專注、毫不分神地傾注於自身的每一動作――倘使我們皆能如是精準、完滿地鑄鍛、調御、扮好自己;那麼,正如榫與卯的精確接軌般,我們將能無瑕且無畏地通過演出。」
這是原始佛法世尊給予修法者的誡言:生死河道,激流險湍、洶湧洄漩,危若高空走索;縱有師法、教團、同參與同學,修行者卻必須傾全力循法鑄鍛、煆煉、照護好本體――精煉「七覺支」、「八正道」等,善於駕馭、調攝自我,譬若藝者之精煉、嫻熟技藝。安禪寂靜、內觀省照、關閉自身的疏失與滲漏,猶如藝者的專注收攝回自己、謹防自身的失手和閃神。若人人俱能如是回歸、調御、謹守好自己角色、本份,自然一眾俱能安全筏渡。而非因於種種技藝、心性的不足、疏失或漏口,使得他人成為自家的「擔糞奴」,乃至同入險難、互為障礙與挫阻。一己,就是他者「魔考」與「磨難」的來源與製造者……基於種種甚深的無明、不調、與滲漏。
阿羅漢稱為「無漏」,唯因他是調御、煆治成熟,能完滿關閉貪、嗔、癡,身、口、意等種種人性、心性漏口之人。其遮護自我的嚴密,恰若一棟搭蓋良好、無一處滲漏與裂隙的屋宇,故為「無漏者」。
謹嚴鑄鍛,不使自身成為師法、教團、同參同學的瘡疽與瘤害,不僅出世法如此,於世間法亦然。若欲彼我合作愉悅、偕行良久,不成為他者及團隊的包袱、腫瘤、或礙難,無疑地,就須先鑄鍛本體實力――於「心性」和「專業」雙項上,煆煉完整自己,不令一己成為失蹄、跛足、恒為礙絆的害群之馬,乃或永須倚依他者摻扶、始能行步的薄紙之馬。
「父子雜技」敘說了人人返歸自我、修行本體的重要――它是團隊合作的前提,每一人都精嚴鑄鍛自己、收攝安住,又有何事不辦?(榫頭、卯眼都各俱打造精準了,哪須憂慮接合?)己事不躬,自身便倒懸混亂、失序失焦,又何談「辦道」,以及「以法藥療治有情」?
行者先行照顧腳下,反躬求己的是。
寫于二〇二四年一月卅一日
之二――門前雪與瓦上霜
攝影:蘇仁浩
古語謂「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尋常都慣於將之視為「自私自利」解。然則,就生命實際,倘人人皆能回歸自己、把緊自己、安住自己,各自廁清、掃除自身的「門前雪」,則道路勢必暢通無礙。十戶掃除,則十戶無礙;百戶掃除,則百戶暢通。最怕的是,十戶、百戶都淨除了,唯你一家不掃不除、積雪渾沌渾厚,人馬車輛至此仆跌翻倒;不只自身淤塞、困陷、行道顛危,十戶、百戶前期積儲的心血、工程自茲磨滅、抵銷,更不幸地,還「汚名化」共同成為這一段道路的惡隣、惡人。
九匹良馬偕行,一匹惡馬即足以蹋翻、傾覆、破毀所有——這是與他者合作不可不知的鑄鍛與偕行軌轍:即「心性」和「專業」雙向雙軌的調御、精煉。
於心性上,訓練自身「攝念專注」,不失念、滲漏、滑落;保持任事的誠信誠直,不推諉、怯懦、拖沓。一人時,固自律嚴謹、一人即足以成全。與他者合作,則能「攝己從人」,能以先前完好的鑄鍛為基底,理解、尊重、匡助、扶植團隊的節奏與目標,不失蹄、亂蹄,而能從容配合其節拍與圓成。
於專業上,須精煉精擅、穩紮穩打,抵達一定的實力與能力,不錯謬,亦不拙劣、低矮、模糊、儱侗。
兩者其一但不具足,即可能坑坑漥漥、漏裂不止……形成帶累團隊反覆「收拾善後」、反覆「包裹尿布」的狀態。
一個「有漏」的生命:自心性、習性的有漏,拓展為一切專業、人事人際的滲漏。
「門前雪」原是當人本體,須先自了、自清、自為管帶的本務與「份內事」。——那是你的家,你的門戶、領域,不是嗎?
至於他人的「瓦上霜」,原是他家風景與選擇,各自認取、會識得好!簷前霜雪、冰柱,他自愛著,原不曾礙著別人,更未曾阻難、障礙道路的通暢。至大的問題合該是:不知、不看、不省、不察門前屯雪濃厚、不知浪高幾呎,亦不肯下心紮實掃盪;僅一味遮蔽、「矇繞」過自己,反將視綫、心神、量尺俱用以掃瞄、評判他家瓦上微霜的自我!
那也無非是好為議論、譏評、挑剔、「張口即說」的習氣罷了!
祖師謂「自救不了」,指的正是這類不肯真正下心用功檢視自我、廁清本我、增明本體的人——既「自救不了」,己事不逮,自我心性無從管束、調御——又何庸夸夸更談菩提心、侈言贖拔拯濟有情?
欲自救,則先須從自體下刀、刪修,從門前第一鏟深雪鏟起。
五毒積厚的雪。
能鏟罷鏟平自我雪深,出得門,便可助他一家家鏟雪了!也算是心性與專業兩者堪能的「鏟雪達人」了!
五毒積厚的深雪。
寫于二〇二四年二月一日
攝影:蘇仁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