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內洛蕾番外
——故事開始前四千三百年-三千年
我叫安內洛蕾,地獄之王撒旦躲藏的二女兒。
在花海世界等了十幾年,我的他還沒有回來。
每當夜幕降臨,我呆得無聊,就會從曼陀羅花蕊裡面鑽出來散散步。
除了花都沒見到什麼其他生物。
偶爾會有一些鳥和鹿,都不能跟我講話,還離我遠遠的,哪怕狼啊虎啊都是看到我就跑,日子過得煩悶極了。
我看起來應該也不可怕,要不也不會吸引到這樣美的男子,想到他會回來接我,我就又充滿力量。
還要去找一些長得好看的花來吃。
想想,我還真是外貌主義,什麼好看喜歡什麼,什麼好看吃什麼。
不小心踩到一顆大石頭,差點把我絆倒,白羽披風也擦髒了底邊。
之前都還好,這幾天我總是不小心弄髒甚至刮破披風,幸虧這件披風自我修復和清潔的能力,不然他肯定心疼壞了。
說來也奇怪,我從前沒這麼不小心,這些日子卻是頻頻出小問題。
有一次,我發現一隻後腿受了傷的小野兔,想要靠近,卻發現小野兔被不知名的力量越推越遠。
最終,我取了一點他留下的草藥,遠遠放在小野兔能看到的地方,心裡祈禱著小兔子可以儘快痊癒,回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或者情侶身邊。
可能是願望成真了,我再也沒見過那只小野兔。
又過了一年多,他還是沒有回來。
我無聊的生活與之前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只是我會更加小心,不想再弄髒或弄壞披風了。
就算可以自潔和自行修補,我還是想要好好保護他留給我的東西。
至少我想他的時候,還可以抱著披風,回憶他懷中的溫暖。
有一天天還大亮著,我躲在曼陀羅花蕊中,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一陣與魚鱗類似的歌聲。
我一下子坐起來,茫茫然摸著花瓣內側,含糊地問怎麼了。
一陣輕微晃動,把我晃到徹底清醒。
曼陀羅還在搖晃,我卻沒辦法很好地解讀出它的意思。
歌聲溫婉流轉,曼陀羅的花瓣聚攏地更加厲害,像是打定主意不讓我出去;我把披風罩在頭上,輕輕撫摸它的花瓣,柔聲說:“放心,我頂著披風出去,不會有事的。”
曼陀羅想了一會,終於張開柔軟的花瓣。
我拉著披風舉過頭頂,跳到地面,跑向歌聲傳來的方向;那是一片蘆葦叢,高到我看不清前面究竟有什麼。
我跑進去,披風強勢得把我四周的蘆葦撐開。
歌聲突然停下來,我開始能聽到強烈的摩擦聲,伴隨著綿延不絕的哀嚎。
我跑出蘆葦叢,才看到眼前有個人形生物,跌跌撞撞地往前方小樹林的方向跑去,紅黑色的微卷頭髮隨風飄起,下半身穿著一件我再熟悉不過的裙子。
晶藍色魚尾裙。
我開心地向姐姐跑去,姐姐卻直接被撞進樹林。
想起之前的小野兔,再抬頭看看我頭上的披風,好像明白了什麼。
跟進樹林。
姐姐趴在地上,疼得打滾抽搐,哀嚎聲卻漸漸變小。
周圍的陽光已經被樹全部遮擋住,只是樹頂上不甚茂密的枝葉只可以遮住大部分陽光。
我飛到上空,把整張披風擋在姐姐頭頂。
姐姐終於停下抽搐,無力地坐在地面,不再哀嚎。
我放開披風,落回地面,越近越能看到姐姐裙子上繡著大大的“塞”。
姐姐名字的第一個字。
姐姐露出的皮膚都還完好,沒有灼傷,比之前回到地獄的時候看起來還好上許多。
我開心地喊她,一隻手伸向她還在微微顫抖的肩膀。
姐姐的速度比我還快,轉身便鉗住我的手腕。
我的心情,從看到姐姐沒有受傷的開心,轉而手腕被鉗住那一刻的狐疑——姐姐是不是太開心了,大力抓得我手腕生痛。
姐姐撩開頭髮,露出臉。
那不是姐姐,那是父親的侍衛,笑著張開的嘴露出兩顆我也不知道見沒見過的獠牙,亮得反射了一道陽光在我臉上痛得我大叫,他卻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傷害。
身後套過來一個袋子,把我塞進去。
我就這樣被送回地獄,才茫茫然想起來姐姐離開時穿的不是這條魚尾裙。
父親不在,我只是被關回自己的房間。
我又經常摸著窗戶上象徵幸運的珍珠窗簾,像我身上滿是流蘇的白色裙子,希望能讓我的結局好一些。
我猜想父親回來的時候,懲罰就到了吧,只要能出去找他,什麼懲罰我都願意接受。
再或者,勸勸父親,讓他也回到陽光下呢?
關了近三年,父親還是沒有回來。
我每天百無聊賴,與珠簾為伴。
有一次,摸著摸著,一陣熟悉而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我急忙放開珠簾,跑向房間另一側,卻找不到一個能逃離的出口。
可他是我的父親,我為什麼這麼怕。
門被甩開。
我縮在牆邊,父親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問我還要不要嫁到龍族。
我跪在父親面前,求父親放我走,我不要嫁去龍族。
父親的手一揮,我整個飛起來,撞向房間另外一側的牆面,摔在地上,口中湧起一股腥甜。
我一時間,竟然站不起來。
父親拉扯下窗戶上的珍珠垂簾,打在我身上,隨後再次走到我面前,半蹲著,手臂橫在自己的大腿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我再說一次。現在,嫁去,龍族!”
清晰入耳,沒有任何誤解的可能。
我低著頭不出聲,因為給不出父親想要的答案。
父親笑了,只是笑起來比剛才的表情還可怕:
“就要他是嗎?安內洛蕾,我不是不能放你自由,只要你能幫我回到天堂,你想要什麼自由我不可以給呢。但為什麼非得是他,你為什麼非得喜歡他!”
我越來越害怕,不敢對上父親的眼。
父親又是一聲冷笑;他瘋了一般,反反復複重複著一句話:“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姐姐留給我的歌聲飛到他手中,在我面前捏成晶藍色的粉末。
我茫然抬起頭,看著那個陪伴我上千年的聲音,就這樣煙消雲散,伸出一隻手想抓住一點痕跡。
微微點點的粉末落在我手中,轉瞬消逝無蹤影。
歌聲沒有了。
那他呢,還能再見到嗎?
父親掐上我的脖子,徑直站起來,也把我抬起來,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我的脖子掐斷。
“來殺我啊。多少次想殺我,都放過你了,還希望你能懂,那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我要做這一切,為什麼我想回天堂。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你想要的歌聲,要多少都可以,但是為什麼會愛上他?!”
他的笑更瘋狂了,眼角甚至落下猩紅的淚,
“安內洛蕾,你把什麼都毀了,那就和我一起在這個沒有希望的地獄裡,化成灰燼吧。”
聽不懂父親在說什麼。
如果父親只是想讓我幫他,我會幫的,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
而且脖子上的手,掐得越來越緊。
我不信撫養我長大的父親,從沒有打過我的父親,到最後真的可以對我狠心至此。
原來我還是低估了父親的狠心。
他提著我的領子,無視我的掙扎,一路拖著我,拖到我手肘膝蓋的衣服都破掉,露出的皮膚也磨出血痕。
我突然意識到他把我折磨成這個樣子,難道是不需要我馬上嫁去龍族?
還是他篤定主意,馴服心性,養好,再出嫁?
其實這些也都不算什麼。
因為他最終走到地獄之火前,把我丟進去。
地獄之火在我的身體表面蔓延開來,我哭喊著求他放過我,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哭哭笑笑的模樣像是我傷害了他。
“你毀了我的希望,我就也毀了你的。”
父親說完這一句,表情冷淡下來,仿佛剛才的狂顛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我喉嚨中的那句“為什麼”,再也喊不出來了。
一夢緣起,那些百轉千回,絲絲入扣的心情,很快就會在這片火海中陪我一同焚化。
我的皮膚,我的骨骼,我的心,哪怕那些天長地久的誓言,都會在這片火海中燒成灰燼,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這片地獄之魔都不敢靠近的火海,竟然是我最終的歸宿。
胸口水滴形胎記的光芒努力堅持著,卻越來越微弱。
不知道過了多久,完全暗下來,
就好像它原本就是一個沒有光芒的普通胎記。
胎記變暗,地獄之火開始侵蝕我的整個身體,我甚至能看清自己慢慢消失的過程。
不知道有一天,他還會不會記起,曾經有這樣一個女孩,化成灰之前,那樣瘋狂地愛過他。
胸口的水滴形胎記突然重新亮起來,一股力量充斥我全身。
地獄之火每燒我一寸,這股力量就重塑一寸,在我身上與地獄之火做著無盡的角力。
雖然不能幫我抵禦疼痛,卻也護著我讓我在這片火海中堅強活下來。
火海還是燒得我的記憶越來越混亂,腦海中他的樣子也越來越模糊。
有時在眼前,我想伸手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或許我,從來就,什麼都抓不住。
(《薦語神性之國度》 連載中)
白鹿青涯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