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離綰下意識撇開臉,耳朵可疑地浮起一抹紅,只聽她停了小半晌才說:「……喜好給人過生辰!沒錯!那什麼,我娘說熱心助人是為美德,而我便是樂於給人熱熱鬧鬧地慶生辰,對,就是這樣!」說話時嗓音倒是平穩,只是懸在身邊的記事符柬莫名其妙皺成一坨。
不等齊雨搭腔,離綰一把抓下符柬,三兩步跳到廚房門邊,拋下一句「我去瞧瞧金木犀開花沒」便匆匆地跑了,齊雨也沒攔她,只忍不住又笑開幾分。他院裡的金木犀哪有一日不開花。
灶上煨的粥,更香了些。
離綰捏著皺巴巴的符柬一路奔至金木犀旁才停下,一手按著樹幹喘上幾口粗氣,才將自己摔在石椅上,豎起兩條腿,腦袋重重磕上膝頭。
真是!她說話怎地就不帶腦呢!離綰獨自在樹下糾結,回想方才一通胡言亂語,恨不得就地挖個洞,當即成為金木犀肥料。她都說了什麼呀!喜好給人過生辰?怎不說洗手做羹湯?洗碗?喜樂滿人間?
不,她壓根兒不該吐出那「喜」字,還發得字正腔圓,令先生聽得一清二楚,一點兒模糊空間也無,哎呦喂呀!都怪大司命出那餿主意,要不她也不會在此同先生問東問西,待會兒可怎麼面對他呢!
腦袋繼續夾在雙膝間,離綰伸手捏捏發燙的耳尖,心想肯定是正午陽光炙人,耳朵才遲遲不降溫。
良久,離綰終於稍稍抬起頭,露出半張臉,她想,原來喜歡便是這樣的,見到時手足無措,沒見時懸於心尖。原來大司命說得也沒錯,喜歡就得多見見,見著時儘管有些手足無措,可心裡卻又莫名踏實,覺著有這麼一人在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覺著世間最好最好的,便是他的身影、一舉一動、一個眼神,全都近在眼前。
『先生啊,我喜歡您。』
半晌,齊雨總算張羅好吃食,本想去喊離綰進來,轉念一想,今日天氣好,不如在院裡用膳,於是拂袖一揮,一桌午膳連桌帶盤碟盡數消失於一道白光中,這才負手去往前院。
午時陽光穿過樹梢,在姑娘身上搖曳著碎影,離綰雙手托腮兀自出神,一隻拳頭裡還攥著那張可憐的符柬。
「錚錚。」齊雨出聲,一面尋思得空時或許該來畫一畫金木犀。
「先生。」離綰回神,符柬澎一聲消散,她衝齊雨展顏一笑,忙起身朝他快步走去。
「可忙好了?能吃飯了是嗎?」某人兩眼放光,齊雨私以為十有八九是餓出來的,本想再對落荒而逃之事調侃幾句,可見她神態已恢復如常,又想莫不是餓得忘了要彆扭,到嘴邊的調侃便又默默作罷。
「嗯,吃飯。」齊雨笑說,再次拂袖,一粥三菜外加一籠包子,連同小桌,眨眼出現在樹下,鹹粥還蒸蒸冒著熱氣,齊雨先將包子塞進離綰手中,才開始佈杯筷、盛粥夾菜,回頭見她已吃了大半個,不禁莞爾,瞧這餓的,也好,如此肚子空空煩惱無蹤的性子總勝過心思彎彎繞繞。
卻不知離綰不過是想明白了,梳開糾結,胃口自然大開,平白叫她在那六道輪轉台邊蹲了許多日子,早不如見上一見便都好了。
笑語、家常、煦煦陽光。
◆ ◇ ◆ ◇ ◆ ◇
數日後,青嵐宮。
離綰歪在貴妃榻上欣賞天后煩惱,只見她繞著書案前一架武具架不住踱步,架上玲瑯掛滿武器及法器,幾樣是朝臣進獻,幾樣是天后著匠人打的小樣。做娘親的她打算給一雙兒女挑個襯手兵器,正是為此喊上離綰好有個意見參詳。
「綰兒,妳說,這長劍給阿琛可好?還是長弓好?嘶……這孩子文弱了些,使弓方可離那爭鬥中心遠些,可這弓用起來好似不夠帥氣。」天后一手拿弓,一手拿劍,雖面朝離綰,但聽上去倒像自言自語。
離綰打個呵欠,誠懇道:「在阿娘眼裡『不文弱』的怕是也沒幾個啦!您別拿小殿下同自個兒比呀,依我看小殿下習武上屬實資質挺好,若要顯顯威風,給他挑個近身兵器吧?這副我瞧著便適合。」她抓起面前最近的一把,問海杵,杵身約有離綰大腿粗,估摸著該有個百來斤。
天后:「……」
離綰見天后煩惱之餘不忘賞她眼刀,禁不住笑出聲,跳下貴妃榻上前挽起天后,寬慰道:「您就別瞎操心啦,這兵器呢,還是讓阿琛他倆自行挑的好,同我這般自撿材開始也未嘗不可,他倆還小呢,有的是時間不是?」
天后嘆口氣,將弓與劍隨地一扔,道:「妳說的是,兵器究竟襯不襯手還得他倆親自拿過方知,哀家是有些操之過急,只是,哎,近日忽有些山雨欲來之感。」
離綰關心道:「此話如何說?莫不是早朝出了什麼岔子?」
天后撓撓鼻樑,說道:「沒事兒,沒大事,只是西荒天山傳來消息,帝江神近來挺不安份。」
「帝江神?」離綰奇道:「可是那生著兩對翅膀,渾圓如饅頭的帝江神?」
天后噗哧一笑,心想此等大不敬的話可不好叫帝江聽去,好歹是個管轄一方山頭的太古神祇,她戳戳離綰腦袋,笑道:「是,正是那位帝江,早朝時天山幾位小地仙連署上奏,言說近來山主舉止怪異,往常喜歌好舞的帝江反常地暴躁,更有些嗜血,令他們幾人擔心起自身安危,他們猜想興許是遭拘神或種蠱等法術暗算,無奈一眾地仙法力低微,解不開術式,這才上九重天請求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