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下春風春日清新暖和,婦人執澆水器涕泗縱橫交流於新葬母的思念中不能自己,
她忙著接手母親於圖書館旁側認養公有土地上的一片長青菜園花草,
她又說父親中風後,任她如何敦請再也不肯走出家門一步,她一再哽咽淚流複述母親於
過年前後生前之種種,也一再抱歉對我這個陌生人說了那麼多家事。
我大都默默傾聽,一面幫阿母理理衣褲毛屑,想著生時多親,死後渺茫,
天下何有至愛,皆於時間之流沖刷下,終究淡然釋懷同歸。
鎮民代表機車上放了一束蔥,也停駐閒話,對著我與阿母用手機拍照,
也豎起大姆指說讚,阿母竟也高興的回應。
---鎮內的安養機構就那麼一家,還不到30個床位,怎麼夠呢?
我計畫覓地建議公所規劃。
政治人物的遠景,像國畫裡的畫山畫水雲深不知處,畫虎畫蘭只見其形色,
或如相聲,一搭一唱,聽聽就好。
多年來我從未對他/她們的派系把持的政治有過任何的期待。
---阿母,咱再去走走逛逛。
鬧中取靜一隅,即是母子一周一會的私秘景點,可以曬些陽光,沐著和風,
面迎市集往來既熟悉又疏離的人文,任時光無情也能從逝去的歲月背影裡,
緬懷那曾走過的足跡。
這兒是圖書館的後院,其實是個停車場,車停的少,每個格位都長些頑強的短草,
野林之地早已不復存在,反而在水泥高牆施捨方寸供林木生長,
雖如囚犯拘鎖般似的營業不良,卻也是片土風情;在另一端的大樹下,
巧遇老同學也帶著說是遲緩症的孫子在玩耍。
---不是說大隻雞慢啼嗎,他也許正在蓄積隱藏能量蓄時待發,
待時機一到便會一鳴驚人突飛猛進。
同學聽完笑的好開心。
專科畢業後少在聯繫,他對我竟然沒有在使用Line、智慧型手機甚感驚異。
他與其孿生弟弟皆已退休,忙於兒孫與母親的菜園,同窗們各有所成也都有聚會,
我只想適身於野而不入都會之流,至於三不五時被詢的退休題,則概由時間解答。
遲緩兒手攀在大石邊,一歲半了站立猶難,在歡聲鼓舞之下,
終於揮起稚弱的小手以示再見,而阿母竟又回應這天真無邪,
在輪椅轉身間舉起左手微笑揮別,而我的步伐也更穩健篤實的朝著佛祖廟推進。
沿路閃著車輛行人,如似當年推著娃娃車上臉面血管瘤的女兒,如是異樣眼光,
一概視為善意,誰無父母子女,誰不是由小到大終老?
我護著您,就如同護著我的骨肉。
阿母長年信佛拜佛,二月十九觀音生,她歡喜的點頭,
就以合十之掌之單純以敬以慰心靈依託。
---看!那是阿姨與姨丈耶。
如似他鄉遇親人般的雀躍。
姨媽禮畢正要回去。
---餅乾給妳吃好不好?
她一直心疼這個姐姐,那個年代的手足,少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稱謂,
甚而有的連父母也要避諱不稱爸爸媽媽,而血源情深依然,阿姨紅著眼眶低語著:
瘦了,又瘦了喔。
姨丈視力也弱了,卻堅持要親載著連腳踏車也不會騎的阿姨來上香。
---阿姨,回去小心囉。
---阿母咱嘛回去囉,明天阿嬸也要回來掃墓,伊大漢子會開車載伊。
阿叔中風三年,也是由印尼籍看護,今生怕是再也回不來祭拜故鄉的列祖列宗了。
風吹遠去的種籽,落地生根發枝散葉,蔚為他方風景了,對喔,阿叔的名字,
正是名為枝發呀!
姨丈應是不敢騎行於擁擠的老街,我一路緩慢尾隨其於環外道路,
後座的阿姨緊抱著曾為討海人的他瘦削的腰,左轉過海水浴場弄潮橋前的綠燈,
於近午的春風春日暖洋洋中,安抵家門。
我們也許每日都像是在做完某門功課或在了卻一樁心願般,舒緩了掛慮,
也是之所以尚行走及眷戀於人世的水乳交融之依恃。
---我可以跟你們去掃墓嗎?
小妹試探性問著。
是不是有那樣的傳統對嫁出的女兒有所忌諱?我並不知道。
傳統,有諸多莫名其妙,我什麼墓紙銀紙香燭都不帶,
只買一串香蕉及應節的零食,當然挑自己愛吃的。
小妹昨晚住在圳溝旁重劃區內的民宿,離家兩百公尺內。
祖墳墓背後鑲嵌的燙金名牌排列,父親之名還是新穎閃亮。
唐山的先祖先居,除了福建,若再往古遠能追溯至何處?
百家姓各族系的血源早已交雜融合,還須辨證血統嗎?
統獨的爭戰不休,強國的貿易相互制裁,宗教信仰不同的殺戮,新種病毒層出不窮,
毒品氾濫,沙塵暴,氣候異常…
太空站新設太空旅館,可供4人入住,三天兩夜每人旅費約需NT一億數千萬…
執政黨與在野黨為了年底選戰,於目前黨內初選同室操戈激烈廝殺,
同志間爾虞我詐,或暗箭四射,或黑函滿天飛,或刀刀砍到見骨…
披荊斬棘灰頭土臉掃完墓的侄子:叔叔土豆糖一盒給你吃喔。
這也是父親生前喜歡吃的。
然後---揮揮手,東南西北各奔所向說再見。
父親以上的三代是共同的祖先,以後躺進去的兄弟妯娌,
會去祭祀者幾多?
春雨不潤無根草,榮枯自在天地間;
芳蹤已隨紙灰去,人面桃花舞春風。
2018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