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和人的緣分原也難說。我的書有時反而弟弟看的津津有味,一如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弟弟自認無法進入《在我墳上起舞》的情境,我卻念念不忘這本他不知為何買下的書。
二個男孩為一個女孩驚天動地的大吵了一架,之一負氣騎機車出門,大約五十分鐘後,機車騎士出車禍過世,其中有著什麼樣的內情?活下來的哈兒實踐與巴瑞的承諾:在他墳前跳舞。這怪異的舉動引來公權力介入調查,於是我們得以走入哈兒的世界。
讀者必須拋開對小說的既定成見。這次我們得由哈兒的喃喃自語接近這個故事,喃喃自語又不時地自我辯證,確實使得敘述變的冗長,情節卻以我們不太熟悉的節奏緩緩地進行。直到中途穿插了社工雅特金小姐的報告,補強事件的輪廓和她觀察到的哈兒,讓我們看到比較完整的主角形象。我不確定這個形式是否為創舉(《麥田捕手》從頭到尾都是荷頓的獨白),但畢竟少見,也許就因為少見,以致讀者不大容易接受如此的敘事方式。反正能讀就讀,無緣也就罷了,不過是一本小說。我以為錢伯斯的嘗試很有意思,我們時時刻刻都必須面對自我意識與外在環境相互交錯、影響的狀況,只是二者未必如此尖銳衝突罷了。
哈兒與巴瑞的親暱關係究竟是同性愛情,或者僅為與另一個人建立親密關係的情感實驗,或者可以更簡單地歸因:青春期的狂暴?與其檢討發生的原因,我更在乎後來怎樣,於此書便是:巴瑞死了,活著的哈兒該如何讓自己活的比較好?哈兒感受到父母無能為力的關懷,敬重的老師奧實本又無法讓他全然服氣,直到禍首凱莉直指她眼中的哈兒和巴瑞,逼使哈兒面對自己與巴瑞的真實關係,進而哈兒逐漸釋放心中的憤怒與傷痛,相對平靜地看待他的未來。
我鍾情此書,一小部分緣於哈兒的獨白:「我並非不熱情,只是挑選對象。」乍見此言,令我頓時大起知己之感。重閱卻發覺自己記錯了,如此錯誤恐怕是偷渡自己的心情,原文為:「我並不排斥熱情的行為,但是我得選擇一下對象。」雖然哈兒可能也同意我誤記的觀點,但終究他沒說過這句話,我哇啦哇啦地四處宣傳,似乎有些對不起哈兒。畢竟「不熱情」與「不排斥熱情的行為」是兩回事。
奧實本老師身為《在我墳上起舞》最正面的成人角色,卻並未扮演協助哈兒走出情緒困境的關鍵,這一點大有深意。沙林傑的《麥田捕手》全書未出現任何正面的成人,荷頓不得不自怨自艾地四處晃盪,讓人以為只要有善意的成人願意傾聽協助,即可解決某種程度的青少年問題。但,錢伯斯殘酷地揭示,有時青少年的問題恐怕只有青少年才能協助,成人必須學習何時出手與放手,成人不再永遠是指導者。
另,哈兒批評《魔戒》與《納尼亞》的說詞很好笑。哈兒說他「完全不能忍受老傻瓜托爾金,還有他書裡面那座充滿怪人笨蛋與魔術戒指的奇境,他們一定把性昇華了。」、「那個寫獅子、女巫、衣櫥那堆垃圾的傢伙(C.S.路易斯)」。儘管奧實本為托爾金辯護:「時間和智慧會讓你明白的。」但哈兒始終堅持「鬼扯!」錢伯斯藉此展現哈兒在文學見解的叛逆,與哈兒一再推崇的馮內果相映之下,相當有趣。很難想像中文作家以大罵前人名著的方式來塑造自己的人物,不知是否會吃上毀謗官司?
至於哈兒念念不忘、時時提起的馮內果,由於我始終無緣買到書,因而不甚了了他何以如此熱愛馮內果,相信未來我總會與馮內果相遇,也許更能了解哈兒的心境。
哈兒終於從對巴瑞的執迷(或說他為巴瑞製造的神話)走出來,目前無甚執迷的我,未來會對什麼執迷嗎?能否一如哈兒順利走出執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