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在碼頭上被衙役認出,燕政賢改走陸路,先到集市上買了匹馬當坐騎,到了鄂州再上船,三日後到了九江。想到自己的仇人就在這首府之內,他不由得咬牙切齒,熱血沸騰。望著江邊舟楫往來,漁帆點點,往日恩仇又一幕幕浮上心頭。
他下了船,日正當中,逕尋到一處酒樓,入座要了些酒菜。忽聽得街上人聲喧嘩,鳴鑼喝道之聲遠遠傳來,他心中一動,把小二喚了過來。那小二聽他問起,探頭出去看了一下,回來說:「這位客官,那是本城同知大人的官轎。您是剛從外地來的吧?真正巧,剛到就給您碰上了大人出巡。這平日裡可不常見,大人平常沒有什麼要緊公事,卻是極少出衙門的。」
「敢問同知大人可是姓蘇?」
「不姓蘇,姓陳。姓蘇的是知府大人。同知大人坐的是藍呢大轎,知府大人坐的是綠呢大轎,一眼就能看出來。」
燕政賢給了小二幾個錢,小二謝賞而去。
飯飽之後他向路人問明了府衙所在,戴著竹笠,背了長劍、包袱尋了過去,但見這府衙也不甚氣派,大門前一片廣場,兩個門衛手持長棍,無精打采地站著。兩邊長街上開當舖的、賣米糧的、賣雜貨的、打鐵的隨處都是,行人熙來攘往,一派平和,無甚特異之處。他找了處茶棚,叫了壺茶,遠遠地瞧著那府衙門口,茶棚裡沒什麼客人,靠裡一桌,桌上趴睡著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打著呼嚕大睡。這一坐便坐到了日頭偏西方才看到剛剛同知的轎班儀仗又大搖大擺,鏘鎯鎯地開道回來。
快到酉時正,茶老闆催著要打烊了,燕政賢起身正要付錢買單,見到一頂綠呢大轎從巷子裡抬了出來。他心中一動,匆匆地丟下幾枚銅錢,壓低了帽簷,疾步往轎子走去。
這時路上行人漸少,店家一家一家的都關上了門,不做生意了。燕政賢腳步加快接近那綠轎,突然一個飛身落在轎前,拔出長劍喝道:「裡面的人出來!」四個轎夫見狀丟了轎子都跑了。燕政賢持劍自去挑那轎簾,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他尋思著將劍插回劍鞘。一回頭卻看見一人雙手抱胸,立於街心。
燕政賢一驚,斗然往後一退。只見那人衣衫襤褸,滿頭亂髮,滿臉鬍渣,像是幾十天沒洗澡的,手裡抓著個酒葫蘆,朝他傻傻而笑,卻是剛剛在茶棚裡的那個醉漢。
「朋友,想幹什麼呀?」那齷齪漢子年約二十多歲,一臉油光污穢,咧了嘴問道。
燕政賢神情戒備,小心問道:「尊駕是何人?」
那人道:「沒名沒姓,胡攪蠻纏,胡天胡地......咦,你就叫我胡天好了。」
「你是丐幫的?」
「呸,別狗眼看人低,見人穿得破爛就當作是叫化。」
燕政賢知他信口胡謅,但這人可以迅速接近他身而他卻一無所覺,卻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不知眼前此人是友是敵。
「朋友既不願以真名見告,還請讓開。」
胡天喝了口酒,在髒袖子上擦了嘴道:「你可知這是誰的轎子?」燕政賢冷笑不答。
「你想搶錢,也要看那是什麼樣人物?掂掂自己斤兩。」
「這髒漢莫非把我當成了翦徑小賊?」他心下琢磨著。既然轎是空轎,他不願再多生是非,一拱手道聲告辭,便轉身要走。
「慢來!留下萬兒。」胡天一晃眼卻攔在他跟前。「你待......」燕政賢一句話還沒說完,胡天已經雙拳齊出,直搗燕政賢胸口而來。燕政賢出掌招架,因不明對方意圖,僅以龍爪擒拿手應付,只想能擒住對方,令其知難而退。沒想到胡天武功不弱,居然鎖他不住,拿他不得。燕政賢招式一變,膝頂,腿蹬,拳出如風,腳踢連環,大開大闔,隨即將攻擊距離拉大,偏偏剛好胡天生得較矮,這一來燕政賢恰似以長克其短,胡天給逼到了外圍,總是找不到近門切入。但他武功擅小巧騰挪,尋瑕抵隙,靈活已極,兩人一時半刻鬥了個旗鼓相當。
胡天突然著地前滾後躍起,一招白蛇吐信往燕政賢雙眼插去,但插眼是假,趁著燕政賢將頭一扭時,手臂暴長抓下了他面紗,露出了他左頰上的刀疤。燕政賢眼見拳腳上無法取勝,伸手拔出了背上長劍,嗆啷一聲響,劍尖指著胡天。那劍波光流動宛如一泓秋水,胡天識得是一把利刄,便也停步不前。
「朋友,得罪了。」燕政賢因報仇在即,實不願多生是非,交代了一句場面話後便遁去。胡天看著手中面紗,也駐足不追。
燕政賢當晚在城裡找了間客棧,化名住下。心中尋思那胡天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干預自己的行刺計畫?難道只是把自己當成翦徑小賊而已?此人身手不弱,形迹落拓,舉止乖張,絕非一般衙門走狗。何以單挑了自己找事?左思右想,不得要領,只好作罷。
他換了行裝,只扮作鄉野市井百姓,在臉上傷疤處貼上一塊狗皮膏藥,作為掩飾,數日之內,每日在府衙外觀察動靜,卻沒再見到胡天。由於知府宅邸便在衙門之內,前後相通,公私兩便,輕易無法見到知府出門,若要刺殺,大約只有潛入府衙一途,但衙門內戒備森嚴,得手不易。燕政賢仔細思索下手的時機。
這一夜適逢中秋,秋高氣爽,明月當空,家家戶戶歡慶團圓,九江市集上人煙聚集,巷弄裡百姓三兩成群,賞月高歌,一派昇平景象。今日蘇洋也早早散衙,回府邸去了。一進了門,門房朝裡喊了聲:「老爺回來了。」家人們都出來彎腰行禮,到了後進便伺候老爺擦臉、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