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戲雪】
(本文有劇透,但無揭露結局)
不是傳統的武俠語法,不過句子切成很多段,有點影響閱讀的韻律感。
步調非常慢,沒有類型小說應有的輕快易讀,甚至起首的詞句還有些破碎生硬,有的地方詞彙還一再重複,可是很有意思,明明沒有明確的主線,也是特別吸引人的故事,連情節都很平淡,更沒有文采,卻還是讓人默默地讀下去,甚至怕把它讀完。
沒有明確的主線,主角是初階年輕鏢師,故事就只是他的接連升級的護鏢任務,讀者也跟著茫然不由自主,只是隨著他的內心活動,越來越了解他這個人,不像表面看起來冷漠。
整本幾乎都是他的內心戲,也因此讓主角很立體,不是三言兩語可以介紹完,邊讀邊可以理解這個人,跟真實生活中一樣,有時候甚至是矛盾的,例如他葛山行之後拖著不回鏢局,怕又被分派任務,甚至還動念乾脆把物件毁了就不用冒險保鏢,但真正面對情況卻又會負責到底,看到山賊欺凌婦孺也會忍不住動手,事後再來反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書裡只有唯一主角,戲份較重的女生有三位(其中美豔高手剛好名喚蘇芳),卻不算女主角。她們各有不同魅力,主角跟她們的互動和想法(或者應該說作者的寫法),在我看來很是新鮮,這麼說來,會吸引我讀下去的就是這個主角,想更了解這個人,想知道他後面會怎麼樣。這種意外感和不確定性,挑動讀者的好奇。
次日下午,近傍晚,循婉蜒廊道,才在澄王府樓宇後方的巨夫池泉庭園,園東獨樂亭,見到主人。亨外,四位高壯力士圍繞,持椎劍護衛,如四天王。澄王四十許,沒一般富商發福的樣子,算壯碩,著絳紫袍,十分醒目。那紫,對於曾依「紫」尋人的德宇,相當有感。或許因為事涉機密,或許因為地點位於景致秀麗的池畔涼亭,不宜集結大隊人馬,除四力士,澄王僅一人陪伴,叫做蘇芳。
蘇芳,那是種接近紫色的紅,德宇記得。
蘇芳配著劍,立在澄王左後方幾步,水邊。 ——《尋隱劍》 第273頁
算得上武戲的只有幾場:接鏢考校、山路相助、闖鹿山莊、斬首隊長、墳場退敵。武戲十之八九也都是他的內心戲,起手——內心戲——結束。還是跟打架沒什麼相關的亂想喔,例如什麼上次他砍的原來是對手的哥哥之類。想看爽的絕對不過癮,可是對我來說很有意思。也可以說它貼近真實,會講刀的保養、對「同伴」的見解、性慾的處理等等,它的筆法和主角,我會聯想到徐皓峰的《箭士柳白猿》。
松樹下,聽識真娓娓道來,德宇充滿想像,那場景太壯觀。將軍身旁插滿名刀,比阿常師古刀長的彎刀,隻身對敵,一支鈍了換一支,太師了。這是眾多劍使故事裡,唯一提到刀劍會鈍的。
大多數傳說裡,大俠的刀劍,如佛經裡面的金剛,永不壞損,可以殺到地老天荒,無須修補。那些是說給不懂刀劍的人聽的,缺乏細節,才會大受歡迎,人們傻儍沒想那麼多。對德宇而言,細節至為要緊。識真的故事裡,那些插在地板上的刀,說劍林也好,刀林也好,擺明了刀會鈍會壞,證實那是真正的武者故事。—《尋隱劍》第360頁
這邊還想到《劇本中心式故事創作法》提到主角塑造三要件:明確的性格、令人嚮往的特質、容易代入的共通點。這種「格格不入的外人感」對我來說就是第三類。其他像:有點怕事、覺得自己只是運氣好等等,也屬於第三類,而第一類就是他寡言、血氣方剛,第二類就是俠義心。另外我還喜歡它尊重其他物種的生命。
在聚英鏢行,在碧水城、在整個帝國各處,時時刻刻都體認自己是局外人,儘管大家說孤島人也是自己人,他知道不一樣。他們也知道,偶爾有人會脫口而出:「你不懂啦!」意思是你不在帝國長大,也非在此學藝,無法真正懂這裡的事。剛來帝國時,相當天真,沒多久就搞清楚了。花島學藝期間,也差不多。——《尋隱劍》第195頁
滅佛令還好,看到象徵言論自由的百手書生雙手被砍,頓時明白了什麼——果然是台灣人才能寫的。荒島、花島、帝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代表臺灣、日本、中國,主角在荒島出生、花島學藝、帝國走鏢,掙錢寄回荒島家裡。無論到哪裡都是外人的感覺,就是找不到自我認同與歸屬,也讓最後的結局保留開放。
兒孫自有兒孫福。舅舅愛講的,他還在孤島的時候。阿公阿嬤常念舅舅,跑去鎮上想做生意,不好好種家裡的田。舅舅頂回去,總是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啦。」母親告訴他,那句話是老人家在講的,不是少年郎。——《尋隱劍》第303頁
感覺會有續篇,書中也一直提醒帝國有一天會攻打荒島,主角還為此豁出性命跟鹿山莊交換條件,屆時要請他們幫忙保衛荒島。然而會不會有續篇?續篇的主題是什麼?以及會不會有戰爭?都很難說。
無論如何,雖然作者最後在後記不敢將之歸諸武俠(但他起先就是要寫武俠),我還是要說它是「臺灣才寫得出」的那種武俠:有自己的意識型態(如前面提到的百手書生寓意、三島關係——含臺灣人的自我定位),不被歷史、威權所束縛,符合當代思潮、勇於挑戰創新,最重要的是仍然具有俠義精神。
暮光中,一眼看到墳地,德宇立刻知道今晚不會死。
他,和阿嘉瑪,會從死人地脫身,活下去。
問題反過來,成了他要砍多少人?
自從他具備傷人的能力後,時時考慮這問題。當然不是主動傷人,而是必須保護或防禦時,自己能接受傷人嗎?能接受傷多少人?還有是否殺人?但他一直延運考慮需要殺人的事,不願意去想。告訴自己說,傷人的問題,尚未考慮好,殺人就先不考慮了。他的鏢師工作,相對單,傷人機會極小,殺人更幾乎沒有。所以,作為習武者的根本問題,如何運用傷人、殺人能力,始終延後考慮。
永遠也不會想清楚吧,自忖。
讓書人思索奪人性命是否恰當,但他們議論朝政時,一字一句即可殺千人萬人。不見血殺人,才真狠毒。而德宇,是否殺一人都足以困惑良久,臨到關頭卻迅速做出動作。
沒決斷的動作,動作決定?但他不是只殺不思索的武夫,他是什麼?
每一次,都是情況使然,由另一位德宇浮現、出面。
那位隱密刀手,今日大概會在鎮海的海邊墳場,做出德宇自己都無法預測的事。
——《尋隱劍》第195頁
**官方文案**
三尊佛像,一摺宣紙,一塊硯台
引發一場顛覆帝國的風暴
滅佛令頒布後,寺院遭廢,佛像被毀,僧尼離散。在此敏感時刻,聚英鏢行的小鏢師林德宇,接下密鏢,護送三尊古老佛像,免受朝廷清勦。德宇出身孤島,武功紮實,低調知足,只求安穩完成走鏢,並與戀人小珪相會。
豈料運鏢完成,卻是另一祕密行動的開始,也讓他捲入朝廷與反對勢力的明爭暗鬥。不僅要對抗途中山寇,經歷來自雇主的考驗,還要躲避帝國鷹犬的追擊。他必須趕在專權的安國黨人馬「龍華營」之前,尋隱欽犯「百手書生」。書生出身官宦之家,朝中大臣之子,卻以筆為劍,針砭時事。其犀利迅速,如有百手,影響民間深遠,成為朝廷的頭號眼中釘。百手書生行蹤成謎,而德宇的線索只有一摺紫色宣紙,他能否順利完成委託?這件密鏢又會帶來什麼挑戰和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