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品晨七十八分。」
「徐安民八十三分。」
「張希雅七十分。」
「江晉……」
我停下筆,抬頭看著從座位走出去的人。
「唉五十二分,全班最低!念點書有這麼難嗎?我都懶得說你了。李庭悠,八十五分……庭悠?怎麼還坐著?出來拿考卷。」
我猛然回神,急忙起身往講台走去,目光卻仍無法離開那人——他叫江晉,一個我生命中很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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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妳好了嗎?下節室外課,走吧。」
國一的十月底,我總算有了一兩個朋友。
在班上時,我大多都像是個旁觀者。那些由社交中心開啟的對話、活動,我總表現的事不關己,從不參與,只靜靜的看著。
「我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班上的那個男生一直請假。」
「你說下午請假的那個?我跟他不熟。」
「聽說他人緣好像沒有很好,男生那邊都不是很喜歡他。」
我那時還不知道她們說的是誰,直到有次生了場重病,缺席了期中考。
「庭悠,你下節課要跟江晉一起去補考,我們班只有你們兩個請了假。」
對這個名字,我本只有著模糊的印象,但也許是大病初癒帶來的喜悅,平時不愛交際的我,莫名想找人說話。
「你要補考哪幾科?」
他愣了一下,有些呆的轉頭看向我,緩慢回道:「……數學跟生物。」
我想了想,問道:「這兩科好像是第一天下午考的。」
他輕輕的點了兩下頭作為回答。
但我似乎還沒聊夠。
「你好像很常請假……尤其下午?」
這次,他久久都沒回答我,久到我有些後悔……冒昧了。
「我去練桌球了。」
我迅速抬起頭看他,我遲疑道:「……桌球……為什麼?」
他看著我的眼睛,微微的笑容中帶著靦腆又藏著自信,輕聲對我說:「我想當個職業選手,桌球的。」
那真誠的眼神,在往後許多年裡,都不曾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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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們偶爾會說說話,大多都是我問他最近練習的情況,他也許不是很會刪減聊天內容,不論是好的、壞的、有趣的、無聊的,他都會一併告訴我。
我問他,會不會覺得孤單。他低頭笑了笑,說他很少會感到孤單,現在這樣就很好。
後來有次體育課,打桌球。按座號分組對打,我們都不太會打,只能一直撿球,沒過多久就沒了興致,便在周圍懶懶散散的閒晃。
「怎麼那麼多人?」
我抬頭看去,確實有一堆人圍在桌球台旁,同學拉著我找了個縫隙看。
在對打的是老師跟,江晉。我有些驚喜又覺得很合理,能跟老師對打的,在班上自然只有他。
我看著他平靜專注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雖然有友情的陪伴、歡笑固然是好,但若內心有著堅定的熱愛、明確的目標,也不會將精神寄託在太多情感上,畢竟自己便已是最值得信任的存在了。
也許是從此刻起,也許更早,我對這個男孩多了些說不清、摸不透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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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來了。
有幾天沒見到江晉了,好在今天,他總算沒請假了。
「你這幾天去訓練了嗎?還是比賽?」我迫不及待的問。
他停下手邊的事,欲言又止:「前幾天練習的時候受傷了,肌腱炎,要休養一兩個月。」
「啊……」低著頭的他,似乎被憂傷包裹著,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帶來一陣沉默。
下午的體育課,沒有特別要做什麼,想運動的就去,不想的就找地方休息。
一群男生鬧哄哄的跑去打球,女生的歡笑聲也時不時傳來。我看見江晉坐在操場邊緣的石階上,便也到他身旁坐下。
他只扭頭看了我一眼,就繼續望著遠方。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就像我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你會後悔嗎?」我突然如此問。
「嗯?怎麼突然這樣問?」
「就……你本來就像是為了桌球放棄了學業,現在又受了傷……我聽說很多傷是會跟著運動員一輩子的,甚……甚至有些治不好的會毀了你職業生涯,你都沒想過或者猶豫過這些嗎?」
我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大串,越說越急,最後還迫切的皺眉看著他。
他顯然愣住了,我們對視著頓了幾秒後,他輕輕朝我一笑。
「我覺得犧牲的話 ,可能會得到我想要的結果,但如果不犧牲的話,就什麼都得不到。」隔了幾秒,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是不是太像大道理了。」
這回換我呆住了,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好帥……真的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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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值得擁有更好的前途——我一直是如此認為。
沒過幾個禮拜,他和他媽媽一起來了學校。
他媽媽在跟老師對話,而他在收拾他放在教室的所有東西。
我總算忍到早自習結束,立刻跑去問他怎麼了,為什麼要收東西。
他說,他要走了,國家隊教練看好他,邀請他去國家隊培訓,也會讓治療師治療他之前受的傷。
「那你…是…是要轉學嗎?還是……還是你會……會再回來?培訓那裡很遠嗎?要不然我……」
我不知所措的胡言亂語,腦袋一片混亂,實在是……太突然了。
我低著頭,餘光看見他抬起手,快碰到我頭頂時,卻又頓了頓,猶豫的、溫柔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個給你。」他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盒子,我從他手裡接過那個盒子,他的眼神到處亂飄,就是不看我。
「不知道妳喜歡什麼,覺得這個很適合妳就買了。」
那天他並沒有待到放學,到他收好東西,和我招手說了聲再見,也不過十幾分鐘的事。
但我記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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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江晉代表國家參加錦標賽。
我花了好大的努力,才進到現場去看。
一年沒見,我以為我會很高興、會成為粉絲中的一員,為他加油、吶喊,在他奪冠時興奮的跳起來喊他的名字。
可事實上,我的心卻越來越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紅了眼眶。
他很好,非常好,不論是贏球時的微笑,還是聽到別人叫他、誇他時的表情,都一如當年那個靦腆安靜的少年。
可我卻不再是那個在一旁看著他的唯一。
就好像埋在心裡的寶藏,突然被挖出來了,每個人都能分一份,心臟也像是被切成了塊,一下又一下的鈍痛。
即使一直被我珍藏著的那顆水晶球,就緊緊握在手裡。
但其實我清楚得很,我和他早就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