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度

空氣中凝結著不安的氛圍。

他看著她已經很久了。

感受到他的視線，她仍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

說是專注，但其實也沒有多專心。畢竟被一個人在一旁盯著，誰能夠不受影響呢？

眼神上挑，她瞄了他一眼。不發一語。

「我說我需要做完這些事，你不要來找我。」

他抿了抿唇，眼淚終究潰堤。

「我不要...」

她皺了皺眉，心頭火越燒越旺。

「我說我不要。」

細微的啜泣聲傳進她耳裡，她難掩情緒地摔下筆，不算太大力，但對他來說足以感到害怕。

看見他瞬間的反應，她頓時後悔，但又夾雜了更多的憤怒。

「我不要你在我很生氣的時候來找我，就是不要你像現在這樣！」

他眼淚一顆一顆地掉，眼眶紅通通的，鼻水也隨著啜泣吸了又流，流了又吸。

「我、我......」

「我就是不要你被我很生氣的時候嚇到，你看！現在這樣！」她聲音又加大了些。

他抬起手，胡亂地抹著臉頰的淚。放聲哭，整個空間迴響著他的聲音，一陣一陣地敲著她的耳膜。

「你再有聲音我就走。」她盯著他，音量不大，但他聽見了。

她已經不想再說話，就坐在那裡生著氣。

過了一陣子，她看著他，生氣又擔心。他已經擦乾了眼淚，也暫停哭泣，但呼吸還是不太平順。

「...我說過了，我現在沒辦法看你，不是生氣你......」語氣柔和許多，但他聽得出來她語氣仍然僵硬。顯然還沒有氣消。

他不發一語，猶疑地看著她，又不敢說話。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不耐道：「你到底為什麼要哭？」

他仍然不說話。

「你講話我才能知道你怎麼了！」氣急，她皺著眉看他。

過了約莫五分鐘，她說：「你再不說話我要走了。」

「1、2、3、4、5、6、7、8、9、10、11、12、13、14，」他皺著眉又開始哭。

「15、16、17、18、19、20，我數到30。」他眼淚掉得更快。

「21、22、23、24、25、26、27、28、29，30。」越快到30，她咬字越重。

音落，她起身往房間門外走。

「不要啦！！」他在她身後跨大步走，想拉她又不敢拉。

快步走到門外，她一個轉身，站在門口。他緊跟在她身後，見她轉過身馬上停下來。她站在門外，他站在門內，他們面前沒有門，但彼此之間的距離卻彷彿比門的厚度還要遠。

「你冷靜了再出來。」

「我冷靜了！」他掉著淚說著，眼眶紅，濕熱的眼淚還掛在臉頰，但他拼命地忍住。

「你沒有！你還在流眼淚！」緊盯著他的臉，她反駁道。

兩人就這個姿態，雙方互望。

過了一陣子，他也不再哭，就看著她。眉頭皺著，臉上是乾掉的淚痕。

「你冷靜了嗎？」她語氣還是不爽，但已少了沸騰的憤怒。

他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那一小步對他來說已鼓足了勇氣。

她略帶點力道地握著他的手腕，將他拉到沙發上，兩人再坐下來。

「你為什麼哭？」

抓緊沙發布，他捏到關節都發白。「我怕妳生氣......」

瞄了他的手一眼，他下意識地馬上放掉。

「生氣什麼？」

「我沒有做到妳交代的事情...」

「嗯。」她示意他繼續說。

「我不要妳生氣...」

「所以你就追進來我房間？」她挑眉地看著他。

「嗯......」他不知何時又捏著沙發布，關節還是被捏到白了。

她看了他的手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緩慢地伸手摸上他放在沙發上的手，輕輕的覆蓋上去。她動作極慢，感受到他手只顫了一下才緩緩地鬆開，直到手掌握著他的手背，輕輕握著，一點一點地將他的手慢慢地握在她手裡。

將他的手拉到她大腿上放著，她握著他的手以細小的弧度揉著他的指關節和手背，她看著他的眼睛說：「你沒有做到我交代的事情，我也說了我要先去做我要做的事情，等之後再說。」

他點點頭。

「你不跑來，我可能都還不會那麼生氣。你已經沒有做到我交代的，我再吩咐你之後再處理，你還跑來，我就真的生氣你。」語氣十分堅定，但和他熟悉的堅定且溫柔十分不同。她聽起來是十足的堅定而有距離。

「我交代你的事不算太急，你之後再補做也可以。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沒有做到我說的話，不是一次兩次這樣，才是真的被生氣，能理解嗎？」

他眼淚又掉了兩顆，但還是點點頭。

輕拉著他往她的方向，他順著力道撲進她懷裡，將頭埋在她肩上。

她不輕不重地順著他的背，過了一會兒，轉頭將他的頭捧起，他的眼眶不知何時又紅了。

「我會要求你，就是相信你做得到。你試過了，做不到，我再調整。你覺得做不到，也要和我提。但不是擔心自己做不好，或者是覺得很難就不想做，聽懂嗎？」她皺著眉，語氣已是平時約八成的溫和。

他點點頭。

「說話。」

「聽懂了。」

「嗯。」

再將他的頭輕壓回她肩上，手放在他後頸和緩地揉著，另一隻手再去順著他的背。

這是少數她的生氣時刻。平常都只是不耐煩或碎唸，對她來說這才是真的動怒。

但對他來說，她只要有一點點的不耐煩或者是不悅，他就會擔心。

對此，她曾說過：「我選了你就是選了你，沒有那麼容易丟掉你。但你也要讓我可以相信自己的選擇，承諾不是用嘴巴說出來就好，要用做的，那我才知道你真的有當一回事。」

呼吸間盡是她的味道，他終於慢慢真正地平復下來。

她總是如此，如此認真而直接。他知道不能敷衍她，因為她也說過，失望、難過了太多次，愛也是會慢慢減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