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噹~叮叮噹~鈴聲多響亮!』
善城高中是一所基督教高中,全體學生都住校。
每到十二月,課程結束後,學務處便配合創校教會,透過廣播系統播放輕快的耶誕歌曲。從教學區通往宿舍的坡道兩側,柏樹上掛滿了閃爍的耶誕燈飾,整個校園彷彿被節日的溫暖包裹。相比其他地方,這所高中彌漫著格外濃厚的耶誕氣氛。
雖然學校規定學生住校,但校風相對開明。多數家長不是虔誠的基督徒,就是忙碌的企業高層,將孩子送來全住宿制學校,讓他們得以專注打拼事業。因此,這裡的學生,要麼像傳統基督徒那樣守規矩、勤奮努力,要麼就愛搞小叛逆,總是試圖挑戰學校的規範,給舍監帶來「驚喜」。
放學後,林小昕換上運動服,正準備從南側圍牆新開的小「狗洞」爬出去。還沒行動,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大喊:
「林小昕!女生也學男生爬狗洞?萬一被抓到,妳覺得妳爸會不會直接用藤條伺候妳?」
她立刻知道是誰,但裝作沒聽見,繼續動作。
沒想到,一顆籃球突然朝她砸來,正中屁股,讓她撲倒在前方的雜草堆裡,摔了個狗吃屎。
「宋逸凡,你找死啊!竟然拿球打我?下次英文作業不借你抄!」
林小昕雖是文科女孩,卻毫不示弱。
她從地上爬起來,腦後的馬尾鬆垮得快要散開。還未完全站穩,就被高大健壯的宋逸凡一把撈起,雙腳騰空,隨後又輕輕放回地面。
「嘿嘿,被抓到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宋逸凡皮膚黝黑,整張臉帶著一種熠熠發光的神采。濃眉大眼,笑起來活潑又放肆。
林小昕懶得跟他多廢話,對著他手臂就是一陣毫無殺傷力的拳頭伺候。她白淨的小臉上染了兩道泥痕,嘴巴微噘,看起來像隻炸毛的小貓咪。
宋逸凡忍不住伸手,試圖用拇指擦掉她臉上的污漬,結果卻被林小昕反應迅速地咬了一口,虎口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回頭見到林叔叔,我會建議他讓妳補打狂犬病疫苗!」
宋逸凡臉上帶笑,語氣卻故作無奈。他輕輕一推,憑著身高優勢將林小昕逼退到牆邊。
「天黑了,一個女生翻牆出去要幹嘛?學校離公車站還有一段距離,妳一個人出校,不怕有危險嗎?」他語氣忽然正經起來。
林小昕瞪著宋逸凡,捏緊拳頭:「你真的很煩耶!我要翻牆出去,不是因為無聊好嗎!」
宋逸凡挑眉,雙手抱胸,一副準備聽八卦的樣子。
「哦?那妳說說看,是什麼驚天動地的理由,值得妳冒著被抓的風險翻牆?」
***
林小昕和宋逸凡,從小一起長大,幼稚園到高中都念同一所學校。
因為兩個人都調皮搗蛋,今年他又被爸媽一起送進善城高中!還同班!
同學戲稱他們是「青梅竹馬」,但他們自己更覺得對方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
那種愛告狀、專門破壞彼此好事的爛手足!
宋逸凡體育出色,個性好動,雖然經常被老師『特別關照』,卻依然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
林小昕則成績穩定,以傑出的美術天分嶄露頭角,是校方壁報和校刊指定的的插畫小幫手。
兩人關係看似親密,實則摩擦不斷,日常就是互揭瘡疤和互相捉弄。
這次,又是一場日常鬥嘴的開始……
***
林小昕被問得語塞,嘴巴張了張,最終只擠出一句:「不想告訴你!」
宋逸凡冷冷地斜睨她一眼,嘴角帶著狡黠的笑意:「妳是去買給『小主人』的禮物吧?」
「欸?!」林小昕反應非常誠實,驚訝地瞪大眼睛,一瞬間忘了掩飾。
『小天使與小主人』是高國中生在耶誕節愛玩的小遊戲,在基督教學校尤其盛行!
玩法是認一個「小主人」,自己則扮演該小主人的「小天使」。角色是保密的,小天使需要暗中幫助或關懷自己的小主人。
這是高國中生在聖誕節時最愛玩的傳統遊戲,尤其在基督教學校更是盛行!
遊戲規則很簡單:每個人抽籤認定一位「小主人」,自己則扮演該小主人的「小天使」。
小天使的身份必須保密,他們需要暗中表達關心,例如送小紙條、小禮物,甚至幫忙完成一些貼心的小事,比如宿舍生活中的盛飯、整理房間等。
而小主人則享受這份隱秘的關懷,並猜測自己的小天使是誰。揭曉時,雙方會互贈禮物,並在聖誕舞會上一同共舞,為遊戲劃下句點。
「妳的『小主人』是誰?」宋逸凡雙手抱胸,語氣跩跩地追問。
「怎麼能告訴你呢?」林小昕瞪他一眼,帶著點心虛,「萬一你去告狀,那怎麼得了?」
「該不會是男生吧?」他故意把臉湊近,眯起眼睛,像是在挖掘她的秘密。
林小昕眼底閃過一絲驚慌,迅速把他推開:「不能說不能說!這種遊戲說穿了就不好玩啦!」
「哦~妳還要趕在晚自習前幫小主人買點心,真是夠用心的啊。」宋逸凡瞥了眼她,語氣帶著些許酸味,「不過妳這樣犯校規,可是兩條一起犯哦,還不怕被抓?」
善城高中全體住校,禁帶零食。林小昕爬牆出去買點心,再偷偷帶回校園,的確是件冒險的事。
「對他這麼好?搞不好人家還想減肥呢。」
「不會啦!」林小昕揚起下巴,眼神堅定,「他吃不胖,讀書又很耗腦力,晚上吃點宵夜才能考上好學校!」
宋逸凡挑眉,瞬間捕捉到關鍵線索:高三學長。
談起這位『小主人』,林小昕的語調忽然變得甜美柔和,眼睛裡滿是光彩,和平時對他的兇巴巴截然不同。
她的青梅竹馬,該不會戀愛了吧?
宋逸凡沒發現自己的心情瞬間有些低落。他努力壓下那點不適,看看手錶,語氣忽然正經起來:「現在都五點四十五了,晚自習前妳根本趕不回來。妳要買什麼,我幫妳買。」
林小昕愣了一下:「誰說我趕不回來?再說了,我腿也不短!」她反射性地反駁,但話剛出口,便意識到他的提議十分靠譜,立刻改口:「至善路口的麵包店,最出名的波士頓派!一塊,要個別包裝哦!」
「收到!」宋逸凡點頭應下,正要離開,卻聽她在身後喊道:「我會付你跑腿費的!」
「小事一樁。」他頭也不回地揮揮手,邊跑邊補充:「除了英文,社會科也讓我抄!就當妳報恩了。」
說完,他身影一閃,鑽進圍牆的小洞,消失在夜色中。
***
從那一天起,每次晚餐時間,宋逸凡都會翻牆出校園,帶回兩塊波士頓派。
林小昕搶在大家吃完晚餐前,小心翼翼地提著紙袋衝到高三教室,幫小主人整理桌面和座位,再將蛋糕小心放進書桌抽屜,最後匆匆忙忙趕去餐廳吃飯。
大部分同學晚自習結束後就直接回宿舍,但林小昕會利用宿舍門禁前的三十分鐘,用她的漫畫沾水筆,細心繪製第二天要送給小主人的卡片。而宋逸凡則陪在她身邊,兩人一起偷偷分食那塊多買的波士頓派。
「你吃吧,我畫畫,手不能弄髒,不然這張卡片就前功盡棄了。」林小昕輕輕搖搖頭,專注地繼續作畫。
她畫畫的時候,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安定的氣息,眼神專注在筆尖,呼吸隨著筆觸的起伏而緩緩收放。優美的頸部線條和專注的神情,讓連大大咧咧的宋逸凡都捨不得打擾,竟也安靜了下來。
不過,他終究忍不住:「妳的小主人是抽籤決定的嗎?」
「不,不是。」林小昕停下筆,嘴角揚起一抹柔和的笑,「有一天我和他站在川堂的壁報前,他指著我寫的藝術字,稱讚那字的收筆收得很好。」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回到了那一刻的美夢裡:「大家都稱讚我畫得漂亮,要我多貢獻,卻沒有人好好跟我討論過我的畫、我的字。他看見了我的用心,還稱讚得這麼細緻,我覺得好開心。」
話音未落,她嘴巴還來不及合上,宋逸凡就將一大塊波士頓派直接塞進她嘴裡!
「吃啦!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妳要的話,我可以每天稱讚妳字美!只要妳文科罩我,我就照三餐稱讚妳,從頭到腳都讚個遍!」
「宋逸凡!」林小昕差點被噎死,瞪著他怒吼,「我只求你打球時三分球投準一點!不要拿球砸我就阿彌陀佛了,讚美這種事輪不到你,我怕會折壽!」
「施主善哉,妳忘了我們是基督教學校?把佛祖叫過來過聖誕節,這樣好嗎?」宋逸凡故意抓她的話柄,得意地笑著氣她。
「不要太過分!」林小昕嘴角還沾著奶油,氣得又羞又惱,對他吼了起來。
「嘿!」
看著宋逸凡狼吞虎嚥地吃完剩下的波士頓派,林小昕突然想起什麼,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宋逸凡,你每次幫我出去買波士頓派,回到學校,還來得及吃晚飯嗎?」
「放心啦!」他正專心舔盤子,隨口回道:「蹺出學校去外面吃小販的東西,比學校牢飯好吃十倍!我怎麼會虧待自己?」
林小昕盯著他粗魯的吃相,心裡有些動容,但也無法分辨他這話是真是假。
「你願意幫我,我真的很感激,但千萬別餓肚子。要是時間太趕,我自己去就好了。」
「別婆婆媽媽!」宋逸凡大咧咧地擺擺手,「以我們的交情,拜把兄弟幫妳跑這一趟,也是應該的。」
林小昕扶額,語氣死氣沉沉地說:「謝謝你把我當男人。」
「不客氣唷。」宋逸凡若無其事地笑笑,毫不在意她的吐槽。
***
善城高中有個傳統:每年平安夜,學校會在大禮堂掛上迪斯可燈,播放流行音樂,舉辦熱鬧的『耶誕舞會』,全校師生齊聚一堂,共度佳節!
而『小天使&小主人』遊戲的高潮,就在這場舞會上。
無論小主人是否猜到自己的小天使,當小天使在舞會中揭曉身份並向小主人告白後,雙方會交換聖誕禮物,還可以到舞池共舞一曲!即使平日再忙碌的高三生,也會參加這場年度盛會。只不過,他們因為要準備學測,往往是最早到場,也是最早離席的一群。
林小昕滿懷期待,準備在這個特別的夜晚與她的小主人學長來一場正式的相見歡。
提前抵達會場的她,目光掃過喧鬧的人群,卻注意到幾位不認識的高三男生圍在一起,手裡拿著數學教科書,似乎在討論功課。
其中一個男生的書裡,扉頁間夾著一張小卡片。林小昕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她畫的!
旁邊的男生同樣注意到卡片,笑著問:「這書籤挺漂亮的,是不是手繪的?你買的啊?」
「誰會花錢買這麼娘的書籤?」那個男生揚了揚卡片,語氣輕佻,「當然是我們寢室室長的小天使送的呀!」
他們肆意地談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站在一旁默默聆聽的林小昕,正是這張卡片的作者。
「對喔,聽說他的小天使很瘋狂,用追星的方式對待他?」
「是啊!每天搶在我們吃完飯前到教室,幫他整理書桌,還準備點心和卡片。室長自己只想專心準備考試,收到的蛋糕直接帶回宿舍分給大家,那些手繪卡片——呵,本來全丟了,但有幾張畫花鳥的,我覺得還不錯,攔下來當書籤了,剛剛好嘛!」
另一個男生接話,故意壓低聲音,帶著揶揄的語氣:「你要不要乾脆撿一下室長不要的學妹?這字這麼漂亮,說不定是美女唷!」
「人家不是說字和長相是互補的嗎?人美字醜,人醜字美。」
「哈哈哈!」幾個人哄堂大笑。
林小昕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談話,僵在原地,握著小禮物的手緩緩收緊。她咬著嘴唇,感覺心底某種期待的情感被瞬間碾碎了。
***
經歷了這一場,林小昕提早離開舞會,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她沒有開燈,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教室的燈被打開,刺眼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用手摀住眼睛。當眼睛漸漸適應光亮,她抬頭,看到宋逸凡氣急敗壞地站在門口。
「妳怎麼沒去耶誕舞會?」他眉頭皺得緊緊的,語氣帶著責備。
「嗯,人有點不舒服,所以就提早回來了。」林小昕輕聲說,不打算解釋太多。
宋逸凡盯著她,沉默了一會兒。他們一起長大,他很清楚她有事瞞著,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
「我還以為能看到妳去跟小主人相認。」他試圖開玩笑,「到時候我要跑過去邀功,告訴他波士頓派全是我買的!我也算是他的小天使了!」
林小昕垂下眼,心中忽然一陣酸澀。這些日子,她做了幾天小天使,而宋逸凡則幫她買了幾天波士頓派。
剛剛在餐廳準備耶誕大餐時,她也沒看到宋逸凡用餐的身影。該不會今天,他還是跑出去幫她買點心了吧?
但今天是小天使與小主人相認的日子,根本用不著再買了啊。
「宋逸凡,我肚子餓了。」林小昕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情緒。
「欸?妳沒吃飯呀?」他眉頭一跳,像是早有預料,從袋子裡拿出剛買回來的麵包,「我就知道妳玩這遊戲,根本沒時間吃飯!所以每次買都多買一個。」
「今天沒有波士頓派,老闆做了聖誕麵包,我挑了麋鹿造型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盒蓋,把麵包推到她面前。
那麋鹿鼻子紅紅的,塗著厚厚的草莓果醬,鹿角是巧克力,非常滑稽。他們倆的互動也像紅鼻子麋鹿給人的感覺,滑稽又幼稚--惹她生氣的是宋逸凡,帶來溫暖的也是她。
林小昕盯著麵包,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兩人成長的畫面,一幕幕浮現心頭……
她強忍著眼淚,但嘴角卻忍不住下彎,把宋逸凡嚇了一跳。
「喂,不想吃的話,我可以再幫妳去買,妳別哭啊!」他的語氣有些慌張,伸手想安慰她。
「我太餓了。」林小昕低聲說,接著補充道:「麵包不是有兩個嗎?拿出來一起吃吧。」
宋逸凡坐到她旁邊,抓起另一塊麵包,咬了一口,但還是忍不住問:「妳的小主人……」
林小昕忽然轉過頭,目光定定地看著他,語氣平靜:「你讀過《小王子》嗎?」
「沒有,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看書。」宋逸凡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天使與小主人,如果沒有期待,這場遊戲就結束了,就跟小王子和狐狸一樣。」她輕聲說,語調中帶著幾分淡淡的傷感。
「誰不期待?」宋逸凡似乎聽出了些什麼,語氣有些激動,卻又說不出所以然,只覺得心裡有些不對勁。
「我吧。」林小昕深深吸了口氣,低頭看著麵包說:「我們一起吃吧,再餓下去,我真的要哭了。」
教室裡安靜下來,只有兩人靜靜地咬著麵包。
宋逸凡一向大喇喇,但此刻卻吃得異常小心,配合著林小昕的節奏,不敢像平常那樣狼吞虎嚥。
「喂,如果我送你一張我的手繪,你會怎麼處理?」林小昕忽然問道。
「我們認識那麼久,妳幫那麼多人畫卡片,現在才想到我?!」宋逸凡趁機抱怨,語氣裡卻帶著幾分期待。
林小昕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張自己畫的卡片,遞給他。那是一朵繁盛的聖誕紅,用沾水筆勾勒出細緻的紋理,並加上金色顏料點綴,畫面豐滿又溫暖。
「聖誕快樂。」她輕輕地說,目光注視著他的反應。
「哇!」宋逸凡一臉受寵若驚,原本要伸手接,忽然想起林小昕平常的叮囑,趕緊用紙巾擦乾淨手,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來。
「聖誕紅很難畫吧?妳還用了細的沾水筆尖和金色墨水,這麼精細的畫,花了至少兩個小時吧?」
「你打算怎麼處理我的手繪?當書籤嗎?」
「這麼寶貴的東西,怎麼能當書籤?」宋逸凡從口袋掏出皮夾,把卡片塞進透明的照片夾層裡,「這麼適合!有妳的作品,我的皮夾氣質瞬間提升了!」
「你知道聖誕紅的花語是什麼嗎?」林小昕問。
「不知道,妳知道我不愛看書。」
林小昕笑了笑:「沒關係,你為我做那麼多事,不愛看書這種小缺點,我勉強能接受。」
大禮堂的歡笑聲從遠處傳來,但教室裡只有他們兩人,安靜又溫暖。
還好他不愛看書。
聖誕紅的花語是『誠摯地獻上我的心』,如果讓他現在知道,就太尷尬了。
本篇作品靈感源自於格友跳鼠飛行日記
『遙想跳鼠當年-小天使與小主人』讓我回憶起高中生涯,我們那所學校,是用生命在玩『小天使遊戲』呀XD 特別創作這則短篇故事,與大家一同歡度耶誕!
Merry 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