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短篇小說】星願
陶德第一次遇見她時，曉嵐才十五歲。
那是在Triangle男團成立的第一年，也是他們出道後的第一場造勢簽唱會，那天正逢西洋情人節。
她手裡拿著簽名板，穿過熙攘的人潮，毫不猶豫地直奔舞台最角落的他……
排名最後的團員，陶德。
「我最喜歡你！請幫我簽名！」她眼神明亮，語氣堅定。
陶德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她的第一選擇。
「妳不讓其他團員簽名嗎？」他試探性地問。
她果斷搖頭，語氣篤定：「我只喜歡你，只要你的簽名就夠了！」
在Triangle裡，他一直不是最受矚目的那個，不然也不會被排在簽名桌的最末端。
但這個女孩，卻是為了他而來。
他忍不住多問一句：「為什麼？」
「你的電吉他彈得很棒，會作曲也會寫詞，而且……是我喜歡的樣子。」她毫不遲疑地說，語氣理所當然，「我會追Triangle，是因為有你！」
陶德微微一怔。這樣真誠而坦率的喜歡，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他抬眸望向她，兩人四目相對。
她的雙眼清澈見底，黑白分明，帶著青春獨有的自信與活力。那種無畏又耀眼的氣息，讓陶德微微一震。
他在娛樂圈裡見過無數人，卻從未遇過這樣乾淨灑脫的氣質。
「妳叫什麼名字？」
「曉嵐，破曉的曉，山嵐的嵐。」
「很美的名字。」陶德點點頭，「妳幾歲了？」
「十五歲，馬上要考高中！但我一定會加油，爭取參加你的每一場簽唱會！」
陶德聽著，心裡浮現不曾有過的羨慕。
十五歲，多美好的年紀啊！
他的十五歲，已經成為公司的練習生，每天被排得滿滿的訓練行程壓得透不過氣，沒有一絲屬於青春的輕盈與無憂。
他羨慕她的自由，也羨慕她那種毫無顧忌喜歡一個人的勇氣。
「該讀書的時候，就要全力以赴唷！」他望著她，「想要我寫什麼特別的話給妳嗎？」
曉嵐聳聳肩，笑得爽朗：「都可以！只要是你為我寫的，我一定會珍藏！」
陶德微微側頭、思索片刻，然後提筆寫下：
『當妳仰望舞台上的我，我的目光亦追隨妳，讓我們當彼此的領航星吧！』
簽完，他抬起頭，剛好對上曉嵐閃爍著驚喜的目光。
她緊緊盯著那句話，瞧了又瞧，唇角揚起笑意：「這段話……是真心的嗎？我不喜歡虛假的偶像喔。」
「如果我是虛假的，妳就不會喜歡我了。」
她在舞台上停留的時間過長，工作人員開始示意她該下場了。曉嵐點點頭，抱著簽名板轉身離開。
剛走出幾步，她突然折返、回到他面前，一臉認真。
「等我二十歲，你可以娶我嗎？」
她的語氣太過正經，讓陶德忍不住愣住。
偶像不該輕易讓粉絲心碎，他露出最專業的微笑哄她：「那妳要快點長大，並且考上好學校。」
「我會的！」曉嵐的笑容燦爛，彷彿心裡的大石頭落地，抱著簽名板，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曉嵐……」
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陶德默念了一次她的名字，然後，迎來了下一位等待簽名的歌迷。
因為首次簽唱會大獲成功，經紀公司決定將『情人節簽唱會』變成 Triangle 例行的年度活動！隨著人氣與專輯銷售水漲船高，陶德的生活，也變得愈來愈忙碌。
轉眼間，又到了下一年的情人節簽唱會。
這次的場地更大，人潮更洶湧。從下午簽到晚上，陶德的手臂幾乎快要抬不起來，臉上的笑容也不像從前那般親切自然。
他接過一面空白的簽名板，已經習慣性懶得抬頭問道：「名字？」
「曉嵐，破曉的曉，山嵐霧氣的嵐。」
筆尖停住。
陶德猛地抬頭，對上了那雙他期待已久的水靈雙眸。
「妳來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裡透著一絲驚喜。
「考上哪所高中？跟同學相處還好嗎？」話才剛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問得太順、太自然了。
但曉嵐卻沒有感到任何異狀，她睜大眼睛，滿臉驚喜：「你記得我？」
陶德露出不失禮貌的優雅微笑，故意輕快地說：「當然記得！我們約定過，要當彼此的領航星。難道妳忘了？」他假裝扳起臉，一臉嚴肅。
「當然沒忘！」曉嵐用手指抹掉眼尾感動的淚水，笑得燦爛。
「我現在穿綠制服上學嘍！而且，我加入了熱音社，開始學吉他。雖然還彈得不順，但有時候，我會邊彈邊唱……唱你喜歡的那首La Incondicional。」她得意地說。
陶德怔了怔，沒想到她不只是努力念書，還繼續關注自己的一言一行。
La Incondicional--這是他曾在某次電台訪談裡提到的歌曲。
「路易斯馬吉爾，在明星中的長相不是最帥氣，唱腔也不夠華麗精緻，但是他很勇敢！對於自己追求的夢想與愛情，他從不懷疑。」訪談中，他這樣說道。
他原以為這些話，只是自己一時有感，隨著深夜廣播節目，消失在看不見的世界裡。
沒想到這孩子接住了他！
曉嵐真的在努力實踐她的承諾，不只是來參加簽唱會，而且因為喜歡他，讓自己越變越好。
這一刻，陶德感覺既開心、又榮耀！
「妳應該還會來吧？」他望著她，帶著笑意，刻意換上演藝人員的公關語氣：「那麼下一次，記得穿上驕傲的綠色制服，還要多拉幾個同學，一起來應援 Triangle 的表演唷！」
他故意這麼說，試圖讓這份在意，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場面話。
害怕自己給予的特殊關注，會讓她走偏了路。
「一定！」小女生完全不在意他的官腔，拼命點頭，像是許下什麼了不起的約定。
當他把簽名板遞回給她，一股衝動讓他的心臟狂跳，忍不住脫口而出：
「真希望能親耳聽妳唱La Incondicional！」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咦？」曉嵐顯然也愣住了。
她低頭自顧自地喃喃道：「那首歌真的很難，是男嗓飆高音的歌，用女生的真嗓，很難唱得上去……」
說到一半，她意識到自己好像辜負了偶像的期待，連忙補上一句：「但我會繼續練習！希望有一天，能唱給你聽！」
「我也希望。」陶德非常誠懇。
目送她離去，他的筆仍然握在手中，卻有那麼一瞬間，忘了還有下一個歌迷，正在等他簽名。
Triangle 的作品，終於登上年度排行榜的第一名！
這是無數藝人夢寐以求的榮耀！意味著他們的音樂被市場認可，影響力再度擴張。
但也因為如此，經紀公司決定，將原本的簽唱會擴大舉辦成演唱會，讓更多歌迷能夠參與。
「但是……就少了和粉絲近距離互動的機會。」演唱會開始前，陶德在化妝鏡前，低聲嘀咕。
旁邊的隊友聽見了，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語氣帶著幾分勸慰：「沒辦法，這就是成名的代價。」
隊友對他一笑。
「這代表我們終於晉身頂尖藝人！大家努力這麼久，不就是為了享受這樣的榮耀嗎？」
是嗎？
陶德沒有馬上回應，他望向四周。
化妝師動作迅速地幫他補妝，設計師蹲在一旁仔細檢查他身上鑲滿亮片的舞台裝與馬靴。音效組、燈光師、舞台監製，大家各司其職，奮力拼搏！
他耳邊充斥著體育場內外震耳欲聾的聲音：人聲、音效、倒數開場的廣播，是一場不容差錯的精密運作。
但在這一刻，陶德感到無比疏離。
這就是他嚮往的舞台嗎？
這就是他夢想的巔峰嗎？
他不確定。
演唱會開場，巨蛋體育場內，燈光瞬間熄滅，場內粉絲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
音樂響起，Triangle 成員踏上舞台，熟練地展現訓練已久的舞技與唱功，迎來一次又一次的歡呼、應援棒揮舞、閃光燈閃爍，還有不斷響起的安可聲。
陶德跟著隊友在舞台上 展現最完美的偶像姿態。
但即便全場為他瘋狂，他的心底，卻莫名空虛。
流程進入尾聲，成員們輪流發表感言，台下仍然熱情不減。
最後的謝幕，開放少部分粉絲上台獻花，這是今晚唯一的粉絲互動。
當與上台的歌迷逐一握手時，陶德的目光不自覺地掃向台下。
遠遠的，舞台左前方的擁擠人潮裡，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名穿著綠色高中制服的少女，正努力往前擠！
即便她被夾在人群中，但那身綠制服，卻讓陶德心臟漏跳一拍……
是她！
保全人員把她擋在最外圍。
她仍然不放棄地伸長手臂，試圖讓他看到自己，但層層人群的阻擋，讓她根本無法靠近舞台。
不假思索地，他按下耳邊的隱藏式通訊機，語氣堅定：
「左前舞台，有一位穿綠色制服的高中生。她是我很重要的粉絲，請讓她上台！」
穿越擁擠的人群、重重阻攔，她終於現身了！
舞台上的燈光非常炙熱，粉絲的尖叫聲此起彼落，表演場所的氛圍就像過於熱烈的火焰。但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只有她……
她回應了一年前他的請求，穿著綠制服，站在他面前。。
「我好開心見到你！今天的演唱會真的太成功了！」曉嵐的眼睛閃閃發亮，滿是欣喜。
陶德微笑迎接她，語氣平靜：「很高興妳來了。」
身上的靈敏麥克風，時刻捕捉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知道自己不能任意妄為，必須保持偶像的風範。
於是，他選擇不說，只是仔細端詳著這個一年不見的女孩。
她變了很多，卻也沒變，就是長大了。
「可是，明年我又要準備考大學了……」她的語氣抱歉且猶豫。
陶德聞言，微微一怔。
時光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標準流逝呢？
對曉嵐來說，每年都有明確的目標：讀書、升學、成長。
而對他而言，日子只是無限循環的創作、舞蹈、訓練與保持人氣不衰。
他的時間是沒有盡頭的循環，也沒有終點，只有不能放棄的努力。
再過一年，她就成年了。
到了那個時候，她還會來他的演唱會嗎？
「大學很重要！等妳考上，我還會在這裡等妳。」他許下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確定的約定。
但曉嵐沒有想那麼多，她依舊單純爽朗，眼裡滿是願望成真的快樂！
上台已經是極大的幸運。她知道時間不多，於是伸手遞給他一個隨身碟。
不同於其他粉絲準備的豐厚鮮花與禮物，她的給予很單薄。
「裡面有一個檔案，是我們的約定。我做到了，希望你會喜歡！」
她做到了？是什麼？
陶德微微一怔，伸手接過那隨身碟，放進舞台服淺淺的口袋裡。
他想再說些什麼，但下一秒，保全人員已經上台，開始驅趕粉絲們離開。
這一次，他們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曉嵐的身影剛剛還在眼前，但下一秒，她就這樣被人潮吞沒。制服的那一抹綠，就像一滴墨化入海洋，消失得無影無蹤。
演唱會結束，四周仍然人聲鼎沸，團員們沉浸在演出成功的狂喜之中，笑鬧著回到後台。
但陶德沒有留下來，他隨便找了個理由，提早離場。
回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提袋，拿出那枚隨身碟，插入電腦。
當音樂響起，他的心臟立刻漏跳一拍：
--Tu, la misma siempre tu
--Amistad, ternura, qué sé yo
--Tú, mi sombra has sido tú
--La historia de un amor
--Que no fue nada.
你，始終如一的你，
友情、溫柔，還有什麼？
你，一直是我的影子，
一段愛情故事，
卻什麼也不是。
這是《La Incondicional》的第一段歌詞。
乾淨透亮的女嗓伴隨著民謠吉他的簡單和弦，在靜謐的空間裡流洩而出。
曉嵐的聲音仍然帶著一絲稚嫩，但她唱得專注而真誠，音色沒有專業歌手的華麗技巧，卻透出一種單純的堅定。
這是La Incondicional的第一段歌詞。
毫無條件，毫無保留。
聆聽曉嵐歌聲的同時，他看著鏡子發呆。
鏡中的自己，正卸妝卸到一半，妝容不完整，髮絲散亂，露出掩飾不住的疲憊。
他突然笑了。
一名偶像，真的只是活在虛無中嗎？
他不確定，自己的創作能帶給多少人救贖。
但至少，他曾真的觸及過某個女孩，擴大了她的視野，讓她因為喜歡自己，而成長、改變。
這樣……
挺好的。
下一次見面的時間，比陶德想像的還要久。
高三那年，她沒有來。
又一年，她該進大學了，卻依舊缺席。
她的身影，也漸漸從他的記憶裡淡去。
直到三年後，Triangle的演唱會。
依舊是情人節，依舊是人聲鼎沸的巨蛋體育館，陶德原以為這只是一場例行的節日演出。但當他目光隨意地掃向台下，搖滾區的某處，他的視線驀然停住……
是她！
三年沒見，曉嵐留起了直長髮，穿上飄逸的洋裝，容貌更加清麗嫵媚。
但她看起來，並不快樂。
她的身旁，站著一名西裝筆挺的男性。即便身處這樣狂熱的場域，對方卻顯得格格不入，不耐煩地滑著手機，對這場演唱會漠不關心。
曉嵐不斷地對他低聲安撫，彷彿在解釋什麼，卻得不到對方真正的回應。
陶德看著這一幕，心裡不禁泛起一絲苦澀。
「又到了大家最愛的安可點歌時間！」團長興奮地宣布，全場歡呼四起。
然而，陶德舉起電吉他，指尖刷過琴弦、發出一道清脆的迴響，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他拿起麥克風，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清了清嗓，才緩緩開口。
「作為一名歌手、一個偶像，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活得遺世獨立。」
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如果不是演唱會、簽唱會，讓我們能夠近距離見面，我會懷疑……每天這樣嚴格訓練、維持狀態，真的有意義嗎？」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但每個字都很真。
「當我站在這裡，看見你們帶著微笑，每年回來看我們，我才能肯定：值得！為了你們，一切都值得！」
台下的歌迷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與口哨，Triangle的隊友們也頻頻點頭，表達認同。
但陶德的視線，仍然落在曉嵐身上。
她的眼神，也正凝視著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
「曾經，有個女孩問我，當她長到二十歲，我能不能娶她？」
此話一出，全場哄堂大笑，許多歌迷紛紛起鬨。
但台上的陶德，與台下的曉嵐，兩人的表情都沒有受到周遭氣氛的影響。
這是只屬於他們倆的對話。
陶德低下頭，沉思了片刻，直到場館裡的歡鬧聲漸漸歸於寂靜。
「這是一個超出我能力範圍的承諾。但如果我是個普通人，我會大聲說：我願意。」
這句話，如雷鳴般回盪在巨蛋體育館。
即使距離遙遠，陶德仍能清楚地看見，曉嵐的雙眸閃爍著晶亮的水光。
他嘆了口氣，非常凝重的一聲嘆息：「但，可惜我不能。」
「因為我不能陪在妳身邊，妳必須比過去更聰明、更勇敢、更有智慧，去選擇一個真正愛妳、在乎妳的男人。
「就像現在的我，即便不能在妳身邊，但妳，依舊在我心裡。
「而沒有把妳放在心上的人，說真的……你們並沒有真的在一起。
「這首歌，獻給你們。也獻給她。」
樂隊的伴奏聲響起，陶德握緊麥克風，輕輕閉上眼，開口唱道——
Tu, la misma de ayer
La incondicional
La que no espera nada
Tu, la misma de ayer
La que no supe amar
No sé por qué
你，還是昨天的你，
無條件的你，
那個從不期待回報的人。
你，還是昨天的你，
那個我不懂得去愛的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陶德從來不是Triangle的唱將。但此時此刻，他帶著滄桑又深情的嗓音，傾訴著最真實的情感。
當旋律流瀉，全場觀眾舉起螢光棒，隨著音樂的節奏波浪般擺動，彷彿在這首歌裡，找到自己的共鳴。
而他只在乎心中那唯一的聽眾！
一曲唱罷，燈光再度大亮，觀眾席中，卻再也沒有曉嵐與那男人的身影。
再也沒有。
幾年過去，Triangle 的成員們陸續步入三十歲。
隨著年齡增長，他們不再擁有俊美容貌與完美身材，唱跳能力也大不如前。新偶像輩出，市場逐漸轉移，新專輯的計畫無限延期，演出機會更是趨近於零。
曾經站在鎂光燈下的他們，正緩緩被娛樂圈遺忘。
團員們開始回歸普通人的生活，陸續結婚、生子。偶爾在社群媒體或娛樂新聞上，還能看到某位成員喜獲麟兒、轉行開餐廳，甚至當起直播主賣翡翠。
唯獨陶德，徹底消失了。
他如今的樣貌與從前完全不一樣。
他移居LA，特意蓄了一臉落腮鬍，平時出門戴著鴨舌帽。
低調得讓人無法認出，他曾經是紅極一時的亞洲男團成員。
他和迪士尼的幕後團隊合作，替他們的電影、影集寫歌、配樂，日子過得也不錯。
年輕時的豐功偉業，就像過眼雲煙。陶德也認清自己本來不適合走幕前，以前為了上台表演，簡直是和自己的天性過不去。
現在的日子過得充實且寫意。忙電影後製的時候，他可以跟全世界最頂尖的音樂人、電影人並肩合作，幾天幾夜不眠不休。
一旦一檔工作結束，中間有好幾個月的休假。在沒有人曉得他過去的異邦，開心做自己，再也不用顧慮從前當偶像的種種限制。
一個尋常的加州午後，他路過一家裝潢普通的簡餐店，店內只有一個華裔小女孩正在獨自玩耍。
女孩抬起頭，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感覺有些熟悉，陶德也禮貌微笑點頭。
這個停頓，讓他的目光注意到餐廳櫃臺上的某件物品！
櫃臺上擺放的，是Triangle首次簽唱會的簽名板。
「哈囉？」他推門進去，卻沒有人來迎接，只有後方廚房傳來陸續的水流聲。
經不住好奇，他拿起簽名板，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的心跳節拍開始紊亂。
那是只有他獨自一個人落款的簽名板。
「叔叔，你不可以碰那張簽名板！那是我媽媽最喜歡的明星，送給她的紀念品！」
小女孩穿著蓬蓬裙，硬塞到他與櫃臺之間的縫隙，強迫他放下手上的板子。
陶德垂眼打量她，終於明白剛才在落地窗外，那一閃而過的熟悉感，是怎麼一回事。
「妳媽媽呢？能叫她出來？我想見她一面。」
蓬蓬裙小女孩馬上跑進廚房。
「媽！有一個怪叔叔亂碰妳的簽名板，還說要見妳！」
水流聲嘎然而止。
下一秒，小女孩跑回櫃檯，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請問有什麼事……Oh my god!」
當曉嵐認出眼前的大鬍子是誰，除了慘叫，還是慘叫。
「好久不見。」陶德摘下鴨舌帽，試圖從落腮鬍後露出最誠懇的微笑。
「真的……好久不見。」
曉嵐尷尬地在圍裙上抹乾雙手，看了一眼蓬蓬裙小女孩，又不安地看著陶德。
「沒想到會在LA遇見妳。後來的演唱會，都沒看到妳，我就猜妳成家了，但沒想到妳移民來這裡。一切都好嗎？」
陶德望著已經成為少婦的曉嵐，保持微笑，內心則百感交集。
脆弱的人總是不堪一擊。最簡單的問候，也能讓人情緒破防。
彷彿像他們見面的最後那場演唱會，曉嵐頭一低，眼淚就如同珍珠一樣滑落。
「對不起……」
對於突如其來的道歉，陶德感到驚慌，「為什麼要跟我對不起？」
「因為我沒有聽你的話。」
曉嵐哽咽著嗓，斷斷續續說道：「你那時候在演唱會提醒我的，我都懂，但是已經遲了。那時候我已經懷孕，過一個月就要結婚，只能說服前夫，陪我去看你的最後一場演唱會。」
「結果孩子出生，還沒周歲，我們就離婚了。這家店是用他給的贍養費開的。」
「是這樣啊。」陶德忍不住大嘆息，就像當時在舞台上情不自禁一樣。
偶像竄紅、不紅、消失了；
歌迷長大、戀愛、又恢復單身，只是多了一個迷你版娃娃在身旁。
這就是時間。
話題延續得很自然，彷彿他們是很老的朋友，彷彿彼此從未分開過。
陶德蹲下身，很自然把蓬蓬裙女孩抱在手上。
「小傢伙，所以妳在媽媽肚子裡時，就已經聽過我的演唱會！妳叫什麼名字？」
「小淘氣！」小女孩用宏亮的嗓音自報家門，曉嵐完全來不及制止，「因為媽媽說，她最喜歡的明星，名字裡有個陶，所以我要叫小淘氣，她才會天天心情好！」
曉嵐：「…………」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陶德忍不住笑出聲：「這名字很可愛啊。」
「不過，妳媽媽應該先請自己的偶像入座，喝杯茶吧？」
「對……」
曉嵐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完全招架不住。
這一次，他們終於能坐下來，
一起望著窗外的夕陽，繼續未完的對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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