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灑在漓江上,江面如同一塊光滑的玉,映著遠山的影子。陳萍坐在竹筏上,身旁的水聲潺潺,撐篙人的吆喝聲和偶爾傳來的鳥鳴聲構成了一幅靜謐的畫卷。她看著兩岸的青山,雲霧像是懸在半空中的薄紗,山形或如駱駝,或如屏風,卻無法讓她感到輕鬆。
「桂林山水甲天下。」皓然輕聲說,手中的相機不停地捕捉景色。他的語氣中透著感嘆,但卻小心翼翼,生怕打破這份平靜。
「風光是好。」陳萍的聲音低低的,視線卻始終停留在江面上,看不出喜怒。
皓然側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翊哥最想來的地方之一就是這裡。他說漓江的水像人生,無論怎麼轉彎,終究還是會流到該去的地方。」
陳萍沒回答,手指在膝上緊緊攥著,像是怕水流沖走什麼東西。風輕輕拂過她的髮絲,吹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卻沒能吹散她心裡的沉重。
竹筏靠岸後,他們漫步在一條小路上,路的盡頭是一處清幽的小亭子,旁邊有一個石刻,上書「山水有情」。皓然放慢腳步,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翻到某一頁遞給陳萍。
「這是翊哥的日記,有些話我覺得你應該看看。」
陳萍猶豫了一下,接過筆記本。頁面上是哥哥熟悉的字跡,雖然有些潦草,卻依舊清晰。
「我一直相信萍萍有自己的堅強,但她的心總是太容易藏起來。皓然應該是唯一能讓她真正放心的人。」 「如果他們能重新走到一起,我就能安心了。」
讀到這裡,陳萍的手指微微顫抖,她抬起頭瞪向皓然:「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但沒打算告訴你,」皓然直視著她,語氣平靜,「直到今天,我才覺得或許你該知道這是他的心願。」
「心願?」陳萍的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怒火,「所以我應該感激你?或者感激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計劃好了我的人生?」
「這不是計劃,萍萍。」皓然的語調仍然溫柔,但目光變得堅定,「這是他對你的愛,他希望你幸福。」
陳萍將筆記本合上,力道有些重,像是要將那些字句壓進紙裡。她沒再說話,只是轉身離開,皓然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當他們再次踏上竹筏時,天邊的雲層開始聚攏,江面上的風也變得凌亂。陳萍坐在船頭,神情冷漠,手指緊握著竹筏的邊緣。
「天氣變了。」皓然抬頭看了看,「撐篙的大哥說我們應該加快速度回岸。」
「你總是這麼聽話嗎?」陳萍冷冷地回答,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
皓然欲言又止,正準備回答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水浪猛地打在竹筏上,陳萍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後翻倒,直接掉進了江中。
「陳萍!」皓然幾乎是同時跳下竹筏,毫不猶豫地游向她。江水冰冷刺骨,陳萍掙扎著拍打水面,但水流的力量讓她難以保持頭部在水面上。
「別怕!」皓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拖向自己,用力將她的頭扶出水面。
片刻後,他們終於回到了竹筏上,兩人都濕透了,氣喘吁吁地躺在竹筏上。陳萍頭髮凌亂,嘴唇發白,但她卻第一次低聲說:「謝謝。」
皓然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還好你沒放棄,翊哥肯定不希望你就這麼掉下去了。」
她沒有接話,只是低頭看著江面,像是在思索什麼。
晚上,他們住進了一家臨江的客棧。陳萍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走到院子裡的木椅上坐下,手裡捧著一杯熱茶,眼神落在漆黑的江面上。
皓然拿著一條毛毯走過來,遞給她,然後坐在一旁,沒有急著開口。
「今天的事,謝謝你。」她突然說,聲音有些沙啞。
皓然挑挑眉:「又謝一次,這不像你。」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微微苦笑:「有些話,不說出來,總覺得對不起翊哥。」
皓然放下手裡的茶杯,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等她說下去。
「我一直覺得,我沒能好好陪他走過最後的時間。他總是說他沒事,說我要專注於自己的生活……可我後來才發現,他只是怕我太難過。」她的聲音顫抖著,眼中泛起淚光,「他總是那麼懂事,懂事得讓人心疼。」
「萍萍,他知道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一切。」皓然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他選擇把最後的願望交給你,是因為他相信你。」
陳萍沒有說話,淚水滑落臉頰,她用手背胡亂地抹去,像是抗拒自己的脆弱。
皓然看著她,語氣帶著一絲溫柔的苦澀:「我也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跟他說。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如果我能再多做一點,他是不是會少一些遺憾?」
他們的目光在夜色中交匯,像是找到了某種共同的安慰。
第二天清晨,他們來到一處寧靜的河岸。朝陽升起,將江面染成溫暖的橙色,河岸邊只有微風和鳥鳴聲。
陳萍輕輕打開骨灰盒,手指抖了一下,皓然默默站在她身後,沒有說話。
「哥,」她低聲說,眼中閃著淚光,「我希望你能在這裡找到你想要的平靜。對不起,這麼久才讓你走得安心。」
她的聲音哽咽,骨灰隨著一陣微風散入江面,像是消失在山水間,又像是永遠留在了這裡。
「我們該走了。」皓然輕聲提醒,語氣溫柔而堅定。
陳萍點了點頭,目光最後一次停留在江面上,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