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豐偉一時間無言以對,也終於明白為何亡妻生前特別在意這位姪子,原本他僅以為是那玲瓏剔透的小男孩總是病懨懨的,因此格外惹人憐惜,想不到竟是她的親生兒子。
半晌後,他黯然傷神的輕聲問:「所以暄羽是湘嵐和那位法國人的孩子?」
林清嵐點點頭,「姊姊以大嫂的名義在法國產子後就跟著阿母回國,孩子當作大哥的,這樣就沒有未婚生子的問題。」
李豐偉不由感到很揪心,對於年輕時的他,出身名門世家,容貌國色天香的林湘嵐,就像是一位從天上下凡的仙女,所以當他於眾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得到她應允他的求婚時,他真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即使兩人相識之初,她便斷然拒絕他的示好,以心繫已逝故人為由,企圖使他知難而退,但他卻告訴她,他不在意。
「誰沒有過去?湘嵐,我願意等,直至妳驀然回首。」
許是那句話打動了她,經過三個月熱情追求後,他便歡天喜地的將她娶回家。然而婚後他卻悲傷的發現,美麗溫柔的妻子竟是那麼悒悒不樂,雖她對他百依百順,也頗得寡母歡心,時常誇讚她是位乖巧體貼的好媳婦,但他總覺得妻子的心不在他身上,直至獨子李君陽出世後,才多少感受到為人夫的喜悅。
「豐偉,謝謝你,我們的孩子好漂亮!」她抱著嬰兒依偎在他懷裏,滿足的笑容暫時取代了平日裡縈繞於眉間那抹淡淡的憂愁。
如今,他總算大夢初醒,懵懂混沌的過往片段,彷如鏡頭對焦突然變得清晰,原來亡妻生前最為牽腸掛肚的,恐非全然是那位往事已矣的異國情人,而是那段戀曲的愛情結晶,她留在娘家的親生孩兒,林暄羽。
「姊夫,感情之事沒有對錯,但婚姻關於的是承諾與責任,姊姊沒有欺騙您,她是礙於與娘家的約定沒能說出實情,她在親家母癌症過世前,也隨侍病榻,毫無半點怠慢,而您卻背叛了她,現在,您要求姊姊的長子迎娶那段婚外情所生的女兒,這對我們林家真是情何以堪!」
「別說了,清嵐,夫妻間,不足為外人道!湘嵐已過世多年,再提這些,對眼前問題毫無助益。暄羽本人是非婚生子女,他應也不願讓自己的孩子落入相同處境!他爸爸死了,所以沒能負責,但暄羽完全可為他的孩子做些什麼!」
林清嵐聽著他這番說詞,不由滿腹怨氣,雖言之有理,卻毋需如此直接,講理不講情。
「對孩子負責不等於讓孩子父母結婚,這是兩碼子事,有人就算結了婚,對家庭仍是毫無責任感!因此,您必須先說清楚來意,到底是要暄羽對孩子負責,還是來向暄羽逼婚?前者可以談,例如孩子的監護權、撫養方式、教育方針以及贍養費用等。至於您要暄羽娶君葵,完全不可能,您找阿母談,結論也一樣,且她會比我更不客氣,直接將您掃地出門!」
「我的孫子我自己養,用不著你們林家半毛錢,但君葵的孩子也將是鴻儒集團的主要繼承人,他絕不可是個沒爸爸的私生子!我要暄羽負責,就是給孩子一個合法的身份,如此而已!我今天來談的就是這個,如果林家就這麼不情願,那麼他們的婚姻也可以只是個形式!婚後他愛繼續怎麼玩,隨便他,只要小心別被我修理就好!我真不明白,那孩子也是阿母的曾孫,你們為何要把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弄得如此複雜?你們根本就是惡意刁難!」
這......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真是豈有此理!
林清嵐簡直快氣瘋了,「那個惡意也是肇因於你對姊姊的負心!如果君葵小姐不是你與出軌對象的女兒,那麼今天不用你過來,我也一定叫暄羽馬上娶他孩子的媽媽!」
李豐偉尚未及回應,門上便傳來兩聲輕微的敲門聲,李豐偉立即轉頭望向門口。
傭人推開門後便恭敬立於一旁,讓林暄羽先行入內,再跟在他身後一同來至沙發前。
林暄羽分別向兩位長輩禮貌點頭致意,「李董事長!」、「舅舅!」
「坐!」林清嵐招呼外甥坐下,同時交代傭人,「除非我叫人,否則別打擾。」
「是,老爺!」傭人答應著將托盤上的飲品置於咖啡桌上,便退出房間帶上門。
隔著長型咖啡桌,林暄羽在李豐偉對面的長沙發坐下,傷後初癒的他雖仍面容憔悴、臉色蒼白,態度倒也從容。
自林暄羽進入後,李豐偉便一直瞅著他,女兒萬中選一的男友,他當然想仔細瞧個清楚,本以為昔日孱弱的小男孩,長大後怕也是個骨瘦嶙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青年,沒想到竟是位玉樹臨風、俊逸瀟灑的美男子,眉宇間雖帶著一縷若有似無的異國風情,卻與兒子李君陽有幾分相像,這也無甚奇怪,兩人皆為林湘嵐所出。
林暄羽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遂尷尬地將視線移往林清嵐,同時因做賊心虛而感到些許忐忑。畢竟,被蒙在鼓裡的李豐偉算是他最大的受害者,其身邊最重要的三位女性,妻子童楚豔、女兒李君葵以及私生女顏湘寧,皆被他雨露均霑,於是他也不免暗中拿自己與這位姻親掂斤播兩一番。
只見李豐偉雖已年屆花甲,兩鬢斑白,卻仍是相貌堂堂、氣宇軒昂,不難看出其一手建立事業王國的豪氣干雲,他是母親生前挑中的配偶,半手足李君陽的生父,若非被他先戴了頂斗大綠帽,光憑其雄霸一方的長者風範與威儀,他還真有可能會懾於他的氣勢,向來恃才傲物的林暄羽心底自是不甚服氣。
李豐偉看著眼前面如冠玉的青年,感到越發不是滋味,彷彿從他身上窺見了亡妻魂縈夢牽的戀人,若非他的存在,或許前段婚姻也不至於步上同床異夢之途;若非他玷污了獨生愛女,如今他也不必放下身段親自登門求親,失了顏面。
莫名其妙的敵意如狼煙般升起,一老一少兩位男性間,逐漸瀰漫出一觸即發的戰火煙硝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