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不缺吃飽後,拉著長孫鏑去馬圈再巡視,兩人吵吵鬧鬧的離開。苗多算待花盈緋吹奏盡興,才道:「昨日您和刁妙璉離開後,棹貞找上我,試探了局外賭盤一事。」花盈緋放下斑笛,說道:「賽馬局明面上兒不干係他,然而他覬覦局外賭盤,官錢私錢之間的兌換,足令人傾家蕩產,他行事自然小心。」苗多算笑道:「棹貞是個精明人,不是不疑心這是蠡苑設下的局,但提到荊州蝗禍,用夏侯嫆作餌,他果然信了。」
四月初三那日,棹貞以幻術勝了阿穆爾,在眾人跟前爭臉,於京城的名聲又大了幾分,等苗多算和其他貴客酬酢完,棹貞找上苗多算,假意讚揚賽馬局的風光,實則迂迴探詢坊間那些局外賭盤,是否出自蠡苑手筆,苗多算對棹貞說道:「樓主可瞧得上局外賭盤的蠅頭小利?」棹貞自是瞭然苗多算的意思,一如他的目的,是五銖白錢本身的兌差,而非局外賭盤,是故笑道:「花老闆莫誤會,棹貞不是那意思。棹貞明白,蠡苑斷不能為賺局外賭盤的注資,生出許多事,只是這兩日大興城中,忽多了十幾來個,坊間開設的賽馬局的局外賭盤,棹貞好奇,才向花老闆請教一二。」苗多算說道:「不瞞樓主,花某也有一事欲請教,可否進一步說話。」
苗多算領棹貞到花樓旁的一處歇亭,棹貞見蠡苑護衛們,使勁砍斷纏繞在花樓上的粗藤,不禁說道:「滕山秘術名不虛傳,竟彈指間令粗藤破地生出。」苗多算笑道:「依在下看來,還是樓主的幻術技高一籌,連阿穆爾的藤蔓和黑蛾子都不聽使喚,反傷了他。」棹貞搖頭說道:「江湖中臥虎藏龍,什麼幻術秘術,不還讓那書生全壓下。」苗多算叫人端上葡萄酒,與棹貞斟酒對飲,假意問道:「樓主識得池鬯?」棹貞說道:「不識。花老闆你是外家武學高手,身邊小廝⋯⋯身邊那位姑娘也身負上佳功夫,應知池鬯所謂的通馬語,不過以極高內力,催動龍馬們唱和罷了。」苗多算大笑,說道:「哈哈,花某佩服樓主眼光銳利,我蠡苑是開張做買賣的,賽馬局沒了鄭少卿和池書生的賭命約,百姓便逗不了熱鬧,豈非少了幾分侃樂?當官的殞命,最是興味。」
棹貞一愣,沒想到苗多算會這麽說。乙支征在棹貞樓被殺時,蕭鉅說過蠡苑這場賽馬局,有朝廷中人支持,不管天子或太子,都不好對付。苗多算看透棹貞的想法,也不打啞謎,直言:「花某欲向樓主請教的事⋯⋯樓主是齊王的人麼?」棹貞又再一愣,低笑,反問「那花老闆可是皇上和太子的人?」苗多算搖手,笑道:「花某是波斯王庫薩和的義子,入隋,純粹為了求財,不為其他。」苗多算先前幾句話,已使棹貞驚詫,此話一出後,棹貞幾乎坐不住。波斯王庫薩和,為人殘酷暴虐,連大隋亦有所聞,他麾下的「長生軍」鐵騎踏破西土、血流成河,十年前後,吞了安息和貴霜、入侵拂菻,又與突厥聯盟滅挹怛,須知安息、貴霜、拂菻和挹怛,皆為西土強國,庫薩和憑一己之力,以軍武橫掃奪取,國力之強,令人望聞生畏。
「原來花老闆⋯⋯竟是波斯王的義子⋯⋯。」棹貞不疑有他,總算解惑蠡苑商團短短數年內,可如此壯大的理由。苗多算此話不假,花盈緋確實幼時長於波斯,際遇曲折的成了庫薩和的義子,苗多算說道:「波斯王很需要錢,倒是樓主還沒回答花某的問題。」庫薩和長年發動戰爭,是很需要錢。棹貞見苗多算十分坦白,便笑道:「目前是齊王的人。」苗多算搖頭狡笑,舉杯敬道:「明白人還得看樓主的。齊王有朝一日入主東宮,樓主即大功臣,花某先行祝賀樓主。」棹貞舉杯,笑道:「花老闆這是折煞小弟了,你怕是目的也非鄭少卿,而是夏侯郡主。」苗多算說道:「龍馬是我蠡苑的,贏家自也有我蠡苑定奪,夏侯郡主若願將藥倉的盈利,分花某一杯羹,那鄭少卿之事,簡單多了。」棹貞聞言,心中立刻有了盤算,假使自己從河西收購來的香藥貨,能取代夏侯嫆的藥倉,賑濟荊州,那麼民心便會倒向齊王,遠比把香藥貨售出賺取利潤,超越花盈緋成為大隋第一商賈,更來得有價值。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賣未來的皇上一個人情。
苗多算轉述了他和棹貞的談話,花盈緋聽完,笑道:「棹貞精明過人,卻不知把自己送入死局裡。」苗多算笑道:「主子您的殺招,誰又能躲過?他如貪求雙倍兌差,將手中的官錢吐出,朝廷不會放過他,如他想取代夏侯嫆,替齊王爭東宮之位,擋了夏侯嫆救鄭羲的生路,夏侯嫆也不會放過他。」花盈緋說道:「棹貞擇哪條路,皇上都是最大贏家。」苗多算忽道:「齊王真會答應棹貞取代夏侯嫆?」花盈緋悠然拿起茶椀,喝上幾口,說道:「即使齊王不答應,三郎和蕭鉅,也會逼著棹貞這麽做。」苗多算點頭道:「我還未查清刁妙璉的真實身份,主子和她在一起時,可有發現破綻?」
花盈緋說道:「無妨。三郎既為了她殺乙支征,不妨咱們再下一城,讓三郎為了她去對付鄭羲,逼棹貞出手。」日前,花盈緋夜晤大理寺主簿孫伏伽,得論宇文皛為了外室,下毒和殺害乙支征, 之後蠡苑的探子回報,那外室儼然就是刁妙璉。刁妙璉假遇鄭羲,應也為了某種目的、設下陷阱,只是她沒預料,半途會跳出個口吃書生,自詡英雄救美。苗多算笑道:「理得。三郎是情種,若猜疑鄭羲垂涎他的美人,想必恨不得毀掉夏侯嫆,免得她為自己兒子撐腰。我這就去辦。」
眾人離去後,花盈緋自櫃中取出一隻素面的陳年木箱,箱中井然有序地安放三件事物,與他終世懸命的貝殼、獸骨和玉牌。他指尖輕觸玉牌上的刻字──「永樂王楊瑯」──楊廣那曾經死去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