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案.賑濟貪瀆案 (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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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馬局佈局之初,花盈緋用假書生池鬯身分,偽稱能通馬語,誘鄭羲於公眾之下,答應投盤賭注,並押下條契,實逼夏侯嫆打開譙郡藥倉,施藥救荊州疫疾,平息民怨、壓制夏侯氏。嶺南諸州不同於其他邊陲勢力,既有山脈阻隔與朝廷間的聯通,廣闊海疆又可強化地方力量,形成各自為政、雄峙一方的局面,成為大隋隱患,因此楊廣命麻叔謀督造大運河,成為「貢河」,攫取南方農糧桑織等財貨,削弱嶺南黷武窮兵的機會,使國庫豐盈、鞏固政權。什不缺說道:「鄭羲不過區區太僕少卿,那夏侯嫆再寵,她身後的夏侯氏一族也不會就範啊!」苗多算回道:「昔年大隋滅陳之戰,攻入建康城,嶺南各郡推舉洗太夫人為首領,素稱『譙國聖母』,死抗我隋軍,後來閱了陳後主的親筆降書,她才願集合部眾投降。太僕寺專司戰馬,皇上一旦得到鄭羲的條契,嶺南失去的就不是鄭羲一人,而是數十年來箝制軍方戰馬的掌控。夏侯氏一族當年用盡機心,才使夏侯嫆當上洗太夫人的義女,如無嶺南扶持,夏侯氏一族何能有今日壯大。」


      什不缺彈跳起來,笑道:「皇上奪回自己被綁住的馬腳,便不忌憚嶺南,哈哈,主子籌謀的賽馬局,果然是場好死局!」花盈緋凝視自己的掌心,腦中正謀劃一事,久之,才說道:「咱們便在京城設下十幾盤賭局,利而誘之,好教棹貞人為財亡。」花盈緋喚長孫鏑,找來市壁師所繪的大興城圖,長孫鏑卻端上一盤琥珀膏潤炙豚,什不缺議事議餓了,伸手剛摸到脆皮上的醬汁,長孫鏑忙不迭把箸碟塞給他,他只好舔了舔指尖,乖乖用起箸碟。長孫鏑埋怨苗、什兩人幾句,說不讓主子好好用膳,什不缺反駁靈石旅社自營業來,基本無客上門,時間多得是,怎麼就沒讓主子好好用膳。


      花盈緋吃完幾片炙豚後,用朱筆圈取城圖上的十幾來處,做註,按東西兩市各有四壁,店肆均沿壁而設,以通化門、春明門、延興門、啟夏門、明德門、安化門、延平門、金光門、開遠門,此九門為尋常百姓的交通,只要在城門和鄰近坊巷,設下十來個大小不一的賭局──提高賠率,規定百姓只能拿官錢來投賭──即阻斷棹貞囤積官制五銖白錢的財路。長孫鏑聞言,不免疑惑,問道:「官錢投賭可阻斷棹貞財路?」什不缺揮手,道:「去去去,你個武癡別摻和博戲賭財,由你什爺爺出馬策動,包準連秀才都賭個底褲光!」長孫鏑大聲道:「什哥,博戲害民甚深,可不能毀了清白人家。」苗多算輕拍長孫鏑肩膀,以示安慰,說道:「鏑子說得在理,百姓勤懇、國之幸事,並非真教唆人來賭。」見長孫鏑茫然,苗多算解釋,打算派些蠡苑護衛扮成市井商賈,假意散播消息,說是資產雖不足參加真正的賽馬局,然而玩上坊間的局外賭盤,試一下手氣也不賴,宣喊願以十枚私錢,換一枚官錢。


      花盈緋說道:「市價是一枚官錢兌五枚私錢,現下有大批商賈,改以十枚私錢兌一枚官錢,高達雙倍兌差,那棹貞囤有大量官錢,定不會放過此賺錢機會。」長孫鏑憂道:「棹貞兌完私錢後,豈不再假托官錢,從邸店釋出?」什不缺聽不下去,罵道:「怪不得出塵老罵你四體發達、腦瓜長毛,那你就不會在棹貞釋出私錢前,引朝廷去抄了局外賭盤和私錢麼!」長孫鏑總算理解,計使棹貞吐出他袋裡的官制五銖白錢,才是目的。


      苗多算笑道:「主子這局幻術,棹貞哪堪比?」什不缺說道:「蠡苑突然改變賽馬局規則,招來十九人盲師駕騎,教誰都起疑,反倒隱藏只限金銀的目的。」花盈緋搖頭說道:「還有一事。棹貞早了半年收購藥材,看來知曉荊州將發生蝗禍疫疾,這事得查。」苗多算說道:「宇文皛和蕭鉅是棹貞樓常客,或許棹貞也是齊王的人。」花盈緋淡淡笑道:「不管是不是齊王的人,即使計吞他的官制五銖白錢,只要荊州急需用藥,而他賣掉手中足量的藥材,又能再次擁財、留下活路。得斷他個乾淨。」三人知花盈緋另有綢繆,沒再多問。不料花盈緋引鄭羲上鉤那日,棹貞樓出了乙支征的殺案,東宮更派出翊衛將軍裴瑀,率大理寺前去調查,這些事全在花盈緋的計劃之外。



      今夜又遇襲十三破戒僧,花盈緋入隋不過半年,各種勢力已開始暗流湧動。倆人回靈石旅社,苗多算先行告辭、安排初五之事,花盈緋回房稍事休憩,未久,便夢魘侵擾。

      夢中一名莫約六、七歲的稚童,華服燦爍、玉墜金環,卻不知何故迷路於燒焦的林子裡。焦林窮深處,乃一片灰霧瀰漫的沼澤,稚童恐懼之極,雙手捂胸,唯觸及衣襟內的玉牌,方可緩解心底可怖。仰天,目視均是焦木的頂梢,無鳥無蟲、靜寂異常,彷彿混沌內只有活著的自己。踩著爛泥腐葉,稚童能清晰聽見自己濁重的呼息聲,久之,幻聽遂生,好似細碎脆耳的鈴鐺聲由沼澤發出。


      稚童履步維艱,終於抵達沼澤。霧裡,一女子跪坐澤畔,稚童欣喜,正欲開口詢問,未料此女轉頭相望,令稚童不禁倒吸涼氣,那女子扮相著實嚇人。無關美緻醜惡,女子臉上的敷粉白厚、塗唇血紅,明明是中年婦人,卻以花帶綁成垂髫,並未挽素髻;綵衣之外,竟着童女的帕腹,脖子也懸掛圍嘴和長命縷。稚童倒退數步,轉身欲逃,女子鬼魅飛身、擋住稚童去路。稚童不敢仰視,低頭看見女子的繡鞋上,綴著昂貴珠花,她齜牙乾笑,陰騭道:「留不得你命,嘻嘻。」一掌便往稚童胸口拍掌。



      花盈緋驚醒時,東方已泛白。他喘甚,起身拿了梳洗架上的巾帕,褪衣拭汗,胸口一記淡青掌印令他至今身板清瘦,逢秋便久咳虛喘。門外傳來精氣充沛的朗爽聲音,道:「主子,您醒啦?」花盈緋理好衣裳,微笑道:「進來吧,鏑子。」長孫鏑手捧銅盆,進房便咧嘴笑道:「您睡得可好?洗洗臉精神精神。」洗漱完畢,長孫鏑又端來饘粥和麵麩、瓜醬等早食,擔心道:「主子,您昨晚就不該自個兒出去,聽苗哥說,昨晚婆利耶磨昭玄大統座下的那些和尚,無故襲擊您,假如您叫上我一塊兒,那可安全多啦。」幸虧張出塵不在此處,否則舌齒無德,定罵道:「鏑哥,馬不知臉長、傻子不知世道險,誰保護誰還有得商議呢!」花盈緋微笑道:「抱歉,是我思慮不周。」此時什不缺賊頭鼠目的往房裡望,敲門施禮道:「主子您用膳完畢?我有事稟報。」長孫鏑說道:「什哥,天沒亮透,尚未替主子烹茶潤喉,也太急忙。」什不缺道:「荊州出了宗怪案,說不得會牽連賽馬局。」花盈緋道:「鏑子,烹茶。不缺,坐。」


      鮮葉經石臼磨碎,放入鐵釜烹煮,茶香四溢,長孫鏑又加入薑末、橘皮、棗粒等,盛椀送入房中,聽得什不缺道:「那孩子說錢是龍神娘娘贈的。」長孫鏑訝道:「真有龍神娘娘!我還當虔二酒肆的商客騙人。」什不缺道:「鏑子,咱靈石旅社便是掛帘酤酒的買賣,你不在自家喝,成天跑虔姑娘家,太不長進。」長孫鏑道:「什哥,虔二家釀得酒確實比你釀得強!主子,這兩日搭食虔二酒肆的過路商客,也說荊州出現龍神娘娘,只是⋯⋯天下真有龍嗎?」花盈緋笑道:「天下豈無龍?皇上不就真龍天子。」花盈緋笑語打趣,令長孫鏑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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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梟,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之閑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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