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旨辦事也數十年,原是孤魂野鬼的麗兒,因緣際會之下,結識了身為散仙的師父林語,但師父還沒有教會她太多修行的竅訣,就被埋伏的仇家偷襲,落得魂滅道消的淒慘下場。
麗兒就這麼漫無目的的遊蕩了數十年,最後跟著敗退的國民政府,搭著船來到台灣。
告別前世所生活的上海,來到當時仍充滿著東瀛氣息的台灣,她是很不習慣的,但台灣島上的充沛靈氣,對她的修行的確很有幫助。
她借宿在一戶老軍官的家,所供奉的觀音像中,雖然老軍官很不虔誠,總是愛拜不拜的,但這並不影響麗兒的修行,她就日夜待在神像中,吸收著日月精華,偶爾,她也會入夢,化身成那老軍官的母親,來緩解老軍官的思鄉之苦。
幾年後,老軍官迎娶了一位,小了他十幾歲的台灣姑娘,而他那寂寥清苦的生活,也在兩個女兒誕生以後,出現了改變。
女孩們清澈無暇的大眼睛,總讓麗兒心生憐愛,她沒有經歷養兒育女,在雙十年華的時候,她就喪生在戰亂的炮火當中。
麗兒也許是投射反應,很喜歡這對姊妹,時常陪伴保護著小姊妹們。
老軍官被分配的宿舍,是在山腳下的一棟日式平房,偶有的落山風,總會夾帶山上的精怪下來,麗兒也總是設法驅趕著,這些靈智不高的山野精怪,雖然多數的精怪大多沒有惡意,但喜好玩樂天性使然,分寸從不拿捏之下,弄出人命的事情時有發生,
最驚險的一次,是麗兒正在冥想,一隻精怪竟誤打誤撞的穿過結界,見到正在玩扮家家酒的小姐妹,祂好奇的觀望了一會兒,就被妹妹給發現,妹妹毫無心機的邀請了牠加入,讓精怪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好黒喔!一定也沒有好好刷牙對不對,來,這個給你吃喔。」
妹妹拿起一顆泥土捏成的丸子,塞給了一臉迷惘的精怪。
「咿咿呀呀咿啊啊?」
精怪先是本能的發出叫聲,然後竟然就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來。
「來,喝咖啡。」
妹妹拿著裝滿泥巴水的杯子,遞給滿嘴泥土的精怪,而精怪也是一飲而盡。
「來,請付我們一元。」
守財奴性格的姐姐,見縫插針的伸出右手,向著她覺得長像奇醜的小朋友,索討著吃飯的費用。
「薩薩堯啊咿,啊咩呀...」
精怪瞇著祂通紅的眼睛,思索了很久,才總算理解了,小女孩的意思,祂也是曾見過那些漢人與原住民之間,所謂的交易。
「盎咿呀啦!」
撿拾起地上的樹葉,幻化成一張十元的鈔票,精怪便轉手遞給了小姊姊。
「哇!妹妹,我們變成大富翁了!」
「我要存起來當嫁妝!」
「妹妹,我們錢要先給爹娘。」
「啊?可是.....」
「爹娘養我們很辛苦的!」
「咿咿呀呀?歐壘歐!」
院子裡的爭論聲不斷,這讓正在轉換日光精華能量的麗兒,無法靜心,她飛到院子察看,隨即花容失色,那身形矮小,一嘴尖牙的精怪,正站在小姐妹身旁,氣急敗壞的跳躍著。
「你...該回去了!」
麗兒斜舉著扇子,正要朝精怪奮力揮舞,小姐妹卻突然擋住她術法的路線。
「姐姐,錢分一半給我!」
「不可以,錢要給阿爹阿娘...」
「我以後嫁不出去,都是妳害...」
「跟我沒關係...」
「吵死了,妳娘正在好睡,妳們兩個是在吵什麼?」
小姐妹的母親也被吵醒,她隨手拿著一根雞毛撢子,推開木門,怒氣騰騰的質問著她的女兒們。
不喜歡人煙的精怪,見到眼前的人多勢眾,祂也沒了留戀的意思,於是祂帶著敗興而歸的心情,蹦蹦跳跳的離開了這裡。
麗兒也發現了,她的結界被破壞了一部分,原在圍籬的一角,被麗兒就地取材的,作為術式埋在土裡許久的玻璃珠,正擺在小姐妹遊戲的盒子裡面。
(妳們倆是小狗嗎?)
麗兒看著圍籬下的土坑,扶著額頭無奈的說著。
麗兒修補了結界,用作為圍籬材料的柱子,取代了作為術式的玻璃珠,然後就回到了棲身的觀音像裡,繼續著未完的早課。
麗兒在老軍官家寄宿了十幾年,見證了他們一家的起起落落,極大部分的彌補了,她短暫人生的殘缺,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老軍官一家人之後,被分配到了台北的房子,而這住了十幾年了房子,被轉讓給了更高級職的將軍。
搬家的時候,已經亭亭玉立的妹妹,不小心打碎了,麗兒所棲身的觀音像,麗兒也突發感悟,原本與老軍官一家濃烈的羈絆,正飛快的消失。
「王淑芳,那是妳爹從大陸帶來的,妳奶奶的遺物!」
「算了算了,已成定局,淑芳,妳把地上整理乾淨,碎片就埋起來吧。」
「爹,對不起。」
「沒關係了,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幸運的從匪諜案全身而退的老軍官,心態有著截然不同的轉變,經過幾年的牢獄之災,讓他現在只想珍惜,能與家人一起的時光。
老軍官領著家人,朝埋著觀音像碎片的土地上,虔誠的鞠躬三拜,然後搭著他那老部下的便車,離開了這裡。
「看來,我又要流浪了。」
「山神說,妳可以先跟我們一起,山谷裡的狐狸姊姊們,也都願意妳來。」
「哇?你現在國語越講越流利了!」
還是一襲紅色旗袍的麗兒,輕輕揮動手上的扇子,一臉讚許的,看著又是全身泥汙的精怪。
「與時俱進啊!」
「唉唷!連成語都會了耶。」
「騷婆娘,我不要跟妳說話了,再見。」
「你身為精怪,怎麼還會染上那可愛小妹妹的習氣?小氣鬼。」
身形矮小的精怪,蹦蹦跳跳的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