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女孩,她的屍體躺在了我的床上。
她是吃了一顆爆炸糖後死亡的。
其實我嘗試謀殺過女孩很多次。
她终於死在了我的房間。
七月的夏天,牆上冒着潮熱的薄汗,快滴到床單上。青草的氣味,樹麻雀拍翼的聲音,空氣中浸泡著微微的狗尿味,是青綠色的季節。
我低頭看了看她的屍體。
殺掉她前的記憶又回來了。
好幾次她坐在四輪椅子上,桌上是一道道數學課題。總皺著眉,手摳著頭皮,在撓著甚麽。鱗屑的米花雪餅掉落桌上,沁着血水,幾根髮絲掉落,指縫藏著一顆顆白色鱗屑。一顆白色,是一段愁緒。
於是地板上的褐色木紋逐漸被血痂覆蓋著。別人也開始說她的頭頂終於禿了幾分了。
當然,她也不聽,手還是停不著,不休止的摳著。
一𨺲的床是沾了她體味的狗窩。女孩俯臥在床被上,抱着那隻沾滿了十多年口水的陳年起毛兔子。
我問"你為什麼總在哭?"
她口腔像被乾涸的泥土吸收了所有,咽不了,說不出話。嘴巴乾得起裂。鼻涕淚水黏滿整個房間。
"我想其實沒有什麼原因….. 就是……. 就是我淚線有點低。但我覺得一些東西累積起來很好哭…….我…….我就是這樣的一個emo girl。"
那些清晨她穿著白色的校裙,照著不想再照鏡子。髮絲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叉,髮梳是一輛校巴,堵在了路上,怎樣也到不了終點地。
於是她又在瘋狂的尖叫踢腳。
女孩說過自己很奇怪,臉上的草莓有點大,草莓籽是黑色的、怎樣跳彈也掉不下來。又說自己長了兩隻好吃的大豬手。皮膚融合了土豆皮的基因,納黃得被別人問自己是否有甚麽肝膽病。
女孩似乎怎樣也快樂不起來。
"所以你為什麼要把我生得這麽醜?為什麼我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美。你知道嗎?你的DNA搞砸了我的人生!"
她總這樣對自己的老爸說。
"其實你很美的,別在意其他的。別在意別人怎樣看你。"
到了一個晚上,女孩打開窗戶,看一看遠方,拿著夏季校服裙,摸著彩色的字和圖案。又哭著了,但這次只是默默無聲的。
那天,我決心喂她吃了一顆爆炸糖後,她终於奄奄一息。
一個不滿自己的女孩,她的屍體躺在了十八歲的床上。
爆炸糖怎樣致死的?
青春是一顆爆炸糖。短暫在口腔絢爛後,炸了那個女孩。
這是她第三次的死亡,而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她的人。
上大學後,我把女孩忘記了。
我終於真正地把她殺死了。
今是七月的夏天,牆上繼續冒着潮熱的汗水。
老爸說"快拿抹布刷乾牆身啦!"
回頭看了看床單是空空如也的。
空氣中浸泡著微微的狗尿味,是隆重的青綠色季節。
我想,真正的死亡是我把自己忘掉了,去成為另一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