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熱浪來勢洶洶,一身黏滯,獨處風細暑氣,蟬鳴一放,黃葉散落;
豆娘探水,蝶蜂採香,蟻族抬著蟲屍像一列送喪隊伍。
蟬聲尖嘯,時而歇停,炎熱的光天化日之下,靜極的好像能聽到風來去的軌跡,
百香果藤鬚爬升的喘息,蝶豆花絲薄的嬌嗔,布袋蓮的葉片已曬的焦黃,
大肚能容的莖幹恍如正呼嚕嚕大口大口吸飽喝足盆裡汙泥上的淨水。
收集果菜花葉泥屑盆中的芒果核,竟抽芽生長出兩株幼苗,
無言的根底綻露著赤子潔顏,我實不忍以對,也無奈以對,方寸之地,丟棄之籽,
南瓜龍眼苦瓜橘子柳丁葡萄西瓜釋迦蘋果…都能落地(盆)生根,
只是在高樓大廈柏油路間,已沒那麼多的土地以供生長了。
當熱到窮極無聊的頹廢,時間如似多餘之時,最佳的消遣便是勞動。
花台下一長排的短草在烈日下仍是欣欣向榮,卻是藏汙納垢之敗絮其中,雙手如犁,
耙過堅硬水泥地的毛細孔,抽絲剝繭斬草除根,雖知隔一陣子若遇雨便又生,
我視如陶侃搬磚歡喜鍛鍊;短袖濕了,鏡片模糊了,當微風吹過熾熱,
清新活躍如魚得水,天地之中本就是個健身房,也只有流過汗,才有舒坦之身心。
抹地擦窗,塵積日日有,有點累,不做到預定目標就是不放手,
我一直想將居家理個簡樸清淨,但我已非單身。
一個訂了披薩,一個要吃便當,不得不又陷在紅綠燈車陣泥淖中,耐心等候,
我不再怨塞車,因為我也騎了一部機車。我雖是在地人,可是地盤是大家的,
我不是也走曾走在九份淡水三峽鶯歌的人潮中,隨波逐流,也許也丟過垃圾,
至今還記憶著其中的美麗與哀愁。
當日事畢沖洗冷水澡,如獲新生。日與夜雖在時間流程裡,紅塵概括之中,
而此刻的我,寧可靜酌寂思,順便品嚐一碟九層塔與辣味的下酒菜,
至微醺時便睡去到明日上班去,無雨的夜且酩酊。
有些話,有些苦,有些情緒,只能對自己說,就像肚子餓了,吃飽了,天下也太平了。
日子一直再承載這一些,最好的與最壞的也都過去了,未知的未來,也一定都是如此,
像春夏秋冬的輪替,像生老病死的無常,當下要怎麼過,也只在一念之間而已。
我們這幾個半百者都在感嘆一年又過去了一半,豈止一半,人是間劇情的高低潮至此已
然平息,將屆鞠躬下台謝幕之際,除了父母家人,要感謝的眾生人事物多如繁星,
曾經的童伴同學同事老闆,曾經玩過的遊戲抒情的歌曲,那一隻口琴一把吉他,
那游過的海洋,淋在炎暑赤足奔行在田野青春驟然而降的清涼西北雨,或那曾以為是栽
種不完收成不完的土豆園,或是那個年代抑鬱著得以寄情抒懷的靡靡之音,
楓林小橋輝映彩雲飛,負心的人含著淚的小雨,楓紅層層呼喚松林低語,海邊訴情懷念
妳的微笑在水一方,江蕾鄧麗君姚蘇蓉鳳飛飛蕭儷珠迴腸盪氣如風召喚……
於是,終也漸漸明瞭,我的來不是偶然,是必然的因果承擔與轉化,
皆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執著,皆是自作自受的妄想幻境。
20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