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禪寺位於屏東市區,距離屏東火車站不遠,為什麼要來這呢?是因為某次和家人吃飯時,我爸提到爺爺曾捐過整套大藏經給東山寺~
原來爺爺曾經是在家修行的居士,東山寺還曾邀請爺爺到寺廟裡講經......從那之後我就想著有天要到東山寺看看。
關於爺爺的故事都是從我爸那裡陸陸續續聽到的,爺爺是浙江省餘姚縣人,空軍中校退役,操著濃厚的浙江鄉音,小時候我在外婆家長大的,基本上和爺爺見面少且語言不通,唯一聽得懂的一句話,就是他叫我的名字「凱樺」。
從屏東火車站騎ubike,穿過熱鬧的街市,不到10分鐘,就來到東山禪寺的入口,一旁寫著親民的標語:「我愛屏東、我愛東山禪寺」,有點可愛。
走進禪寺內,這裡很清幽、寧靜,一塵不染,且很自然的開放著,好像歡迎著所有的人。我慢悠悠地走著,轉了兩圈,偌大的寺內只看見兩個僧人,沒見著有任何像是存放典籍的地方,我有些失落,想著就這樣離開也太可惜了。
這時想起可以問剛剛遇見的憎人,走近一瞧是位老尼姑。
「請問,這裡有大藏經嗎?」
「大藏經......有啊!」老尼姑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我趕緊說:「我爺爺是住在附近眷村的軍人,已經過世很久了,但我聽我爸說爺爺曾捐過整套大藏經給東山寺。」
老尼姑:「寺裡有兩套大藏經,所以......你想看看嗎?」
「對對對!」我開心寫在臉上,就是這個啦!
於是老尼姑到房內拿鑰匙,再領著我到一旁的圖書館,邊走她邊問我爺爺叫什麼名字,我告訴她名字後,老尼姑表示沒聽過。
這很正常,因為我爺爺是民國二年出生的,見過他的人應該大多已過世了。
爺爺的一生也是挺傳奇的,出生在浙江的小魚村,據說老家有漁船,很小的時候就出外念書,後來考上南京大學法律系,那個年代要考上南京大學應該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大學念到一半被國民黨抓去當兵,從此成為軍人,所以他是一個經歷過八年抗戰與國共內戰的老兵。後來隨著蔣中正來台灣,原本說一兩年後就會回大陸,卻從此無法再回去,但據說他沒上過前線,是文官或政戰官,我爸說爺爺有領過一些勳章,他小時候都拿來當玩具玩,真是猴死囡仔!爺爺還自學過易經,幫人卜過掛,是充滿傳奇色彩的一個人。
爺爺是中校退伍,逝世後骨灰放在澄清湖的忠靈塔內,很可能是有一些軍功的,澄清湖山明水秀,每年去那裏掃墓都是很享受的一件事情。
圖書館位在安樂塔裡,是一座七層的塔樓,老尼姑用鑰匙打開圖書館的大門,這裡感覺很久沒人來了,而館內正中間最裡面最顯眼的位置,有個歷史久遠的木櫃,就擺放著兩部大藏經。
其中一部明顯較新,大概跟我爺爺沒關係,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部陳舊的大藏經,書皮與內頁都有許多陳年的自然汙損,翻了幾頁,內文我完全都看不懂......而整部大藏經一共112卷,整部排開非常壯觀。
過了一會兒老尼姑問我,看了有什麼感覺嗎?
我說字看得懂,但完全不知道寫的是什麼意思,她告訴我,裡面是古人寫的文言文,現在很少人看得懂了。
我馬上想到小時候常看到爺爺磨墨寫字,而且我爸說過,爺爺寫的文章都是文言文。這部大藏經的出版年份是民國68-70年,這年代確實和我爺爺相符合。
老尼姑告訴我大藏經包含佛教所有經典,以及一些傳記,接著取出目錄,因為112卷真的太龐大,目錄居然就有兩本。
目錄上赫然提著幾個大字「敬獻東山寺圖書館」、「老應無過樓主」、「甲子冬月」。
此刻我興奮又疑惑.......
老尼姑跟我解釋,「敬獻東山寺圖書館」代表這部大藏經確實是捐贈的,而「老應無過樓主」的意思是,在家修行的居士通常會有一個書齋,書齋同時也是他的修行地,而居士會為這個修行地取名字,那就是「老應無過樓」,贈書人就是「老應無過樓主」。
我完全沒聽過這個稱號,但是甲子年冬月,我一查是西元1984年,這年份沒錯,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所有線索都指向眼前這部大藏經,就是我爺爺捐贈的!
我問老尼姑:「老應無過樓,是指沒有過錯的意思嗎?」
「這就不知道了。」老尼姑回道。
這個秘密,只有我爺爺才會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開心。
後來我一個人靜靜的在書櫃前站了一會兒,這麼一大部經典,不說實際價錢,典籍的內容也是非常寶貴的,光是站在這裡就覺得很感恩。
我問老尼姑說修行的人會來這裡翻閱書籍嗎?她說時代不一樣了,現代人要修行,上網搜尋就可以了,很少人會來這,之前有人來看書,還嫌這裡沒有咖啡和甜點咧!
離開的路上我們邊走邊聊,我跟她說了好幾次謝謝,老尼姑說我很有心,來到這裡看大藏經雖然看不懂,但也是種下善的種子。
最後我們不約而同,很有默契地雙手合十向對方鞠躬,再見!
回家的路上,我想著爺爺為什麼自稱「老應無過樓主」,是因為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才修行嗎?
想想他大學就被抓去打仗,戰爭不是兒戲,是充滿殺戮的過程,爺爺人生最精華的時光都獻給血腥的戰場,如果在他年老時發現自己人生有什麼過錯,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爺爺活到80幾歲才過世,算長壽,且無任何病痛,是單純身體老化死去,應該也算好命吧!
無論如何,希望他不用再為了自己曾經的過錯而自責受苦。
今天我彷佛穿越時空和我爺爺對話,說實在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和他聊聊天,他的人生就是一部時代劇,一個經歷過八年抗戰和國共內戰的老兵,肯定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說。
雖然我不可能再見到他,而且就算見到了,還是語言不通啊!哈哈!
我輕輕踩著ubike,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有一種平靜。
感謝這一切的發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