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次事記

不死軍團持續行進於深邃的海底，骷髏與亡靈有如黑暗中的陰影，無聲地穿梭於冷冽的海水之中。米娜克絲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腦海裏卻有無法驅散的畫面，她遲疑了一瞬並停下腳步，等待著後方巫妖王隊伍的來到。

「父親，你的左手怎麼……」

「無須在意。」

「可是……」

「吾兒，妳的目光只需看向前方。」

「去看這個世界，看看這個被不列顛王統治的國度，自詡高尚的美德之邦，口口聲聲歌頌正義，卻將弱者踐踏於泥濘。用秩序之名築起枷鎖，以公正之名粉飾腐敗；可最後，這個世界仍舊醜陋不堪。」

巫妖王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卻像一把無形的刀刃，深深刻劃進米娜克絲的心中。

黑暗的旅途無聲延續，踏過海床，穿越深淵，最終，在漫長的旅程後，他們抵達了大陸的另一端。

此時，岸邊正有一群人在喧囂爭執，他們來自不同的家族，火把的光映照在一張張猙獰的面孔上，他們不是為了彼此仇恨，而是在清除「恥辱」。

而在那一群人的中央，是一對年輕的戀人。

少女跪在地上，衣襟凌亂，臉頰上帶著被掌摑的紅印，卻依然死死護住腹部。少年滿身傷痕，嘴角溢血，但雙手仍然緊緊握著少女的手，不願放開。

「賤人！竟敢與敵族的孽種苟合，還懷上這種不淨的血脈！這是對祖先的褻瀆！」

「阿爸，我沒有錯！我愛他，願意與他共度一生！」

「我也是。無論生死，我都不會放開她。」

「閉嘴！」少年的族人怒喝，一腳將他踢翻在地，

「竟敢玷汙我們的血統！你們都該死！現在就用你們的血洗清家族的恥辱！」

人們發出憤怒的嘶吼，繩索已經拴好，竹籠已經就緒。

「入水吧！讓你們的罪孽沉入海底！」

怒吼聲排山倒海，雙方家族共同拉起繩索，將這對戀人拖向崖邊。

竹籠猛然墜海，海水翻騰，吞沒了一切。

片刻後，奇蹟的事情發生，一隻手從深海之下探出，輕輕托著這座象徵死亡的牢籠，帶著沉默高舉至海面之上。崖邊，人們的咒罵聲倏然停歇。

那是一個女孩，自海裏緩緩升起。冰冷的水珠順著她的肌膚滑落，藍色的雙眼，有如死寂的湖水，不含任何波瀾。

米娜克絲靜靜地看著這一群人們，又看向竹籠內的戀人。少男少女愣愣看著她，以為她也是一個沉沒在海中的冤魂，一個曾為愛而犧牲、卻終究墜入黑暗的不幸者。

「你們是我嗎？」

「恐怕是的。」

「走吧。」

米娜克絲的手輕輕一握，束縛竹籠的繩索瞬間斷裂，破碎的籠片墜入海水，兩人被海浪輕輕托起，重獲自由。少年深深地向女孩行禮，扶起少女，顫抖著向遠方奔去，他時不時回頭，眼淚裏滿是感謝。

但他們的逃離，卻點燃了人們更猛烈的怒火。雙方家族的首領憤怒咆哮，率領著人群向米娜克絲衝來，米娜克絲沒有後退，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忽然，海風停歇，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籠罩在整個岸邊。

人們的腳步猛然一頓，瞳孔驟縮，因為，他們看見了，

在那個女孩的身後，海水正在翻湧，許多的影子自海面升起，亡靈顫慄，白骨在月光下閃爍，他們無聲地站在米娜克絲的身後，眼窩中的綠色光芒在深處閃動。

「這……這些是什麼東西……」

「死靈！她帶來了死靈！」

人們發出驚恐的尖叫，雙腿發顫，剛才的盛怒與仇恨，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只剩下恐懼。隨著米娜克絲的一聲令下，不死軍團猛然向前，瞬間淹沒了這些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