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音樂的最終目的,無非是榮耀上帝。如果沒有觀察到這點,就不算是音樂,只聽見宛如惡魔般的喧囂。」
「音樂之父」巴哈(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1750),3月21日(新曆則為 3月31日)知名壽星。
仰望星空,璨爛銀河,時序緩緩進入了牡羊宮(Aries)……對古埃及時代的天文學家而言,乃意味著春分來臨,植物萌芽破土而出之時,更是「太陽(創造主神)」重生之吉象;然對於巴哈,這位熱情洋溢的音樂工作者,吾輩所推崇不朽的「巴洛克」(Baroque)藝術教育大師來說,他的降生,代表著古典音樂的奠基跟扎根,甚至作為西方文明史上影響力最為深遠的作曲家之。
https://it.wikipedia.org/wiki/Johann_Sebastian_Bach#/media/File:Vxla-jsbach-at-thomaskirsche.jpg
君不見從肅穆禮拜堂的受難日獻詩,直到喧嘩夜店DJ騎師們刮盤時所使用的混音大碟,身為巴哈家族第五代音樂人如他,其音樂今日可說是無遠弗屆,鮮無從未聽聞者、改編版本亦多如繁星。但是出生於神聖羅馬帝國艾森赫納(Eisenach,今德國中部圖林根邦),家裡排行第八的老么,巴哈的人生足跡,絕不像meme梗圖裡那笑開懷的「八個哈」…
十歲那年喪父,母親也於前一年不幸辭世,年幼的巴哈主要是交由擔任管風琴老師的長兄扶養。西元1700年間,隨著兄長家中人丁增長,強褓裡的嬰孩需要多一份碗筷,故不願繼續叨擾哥哥的巴哈決定自力更生,動身來到了兩百哩之外的呂納堡(Lüneburg)…
憑藉著天生的好歌喉,巴哈順利進入教會附屬的拉丁語學校就讀,並參與音樂服事(教會詩班)的行列,同時兼差擔任地方婚喪喜慶上的駐唱歌手,與假日市集上的街頭藝人。但忙碌之餘,他依舊不忘持續學習,除了收集不少神學著作,供閒暇時閱讀、靈修外,更潛心研究當時「大學長」所留下的「聖詠」(Choral)……誰?「宗教改革之父」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
巴哈與路德兩人的淵源不只於此,西元十六世紀初,馬丁‧路德在艾森赫納就讀書院,後來於流亡期間因生命受到威脅,更躲藏在艾城的瓦特堡(Wartburg),以十個星期的時間將通用希臘文版《聖經》翻譯成德語版本。
西元1705年,「弱冠」的二十年少,巴哈再次前往異地服務。或許體內流有牡羊直男天性不服輸的血氣方剛吧?他除了對小鎮詩班的音樂素養不高而感到惱怒外,居然還與巴松管樂手爆發了肢體衝突(!)而被登載在法院的判決紀錄中;
另一方面,巴哈在虛心求教幾位作曲界前輩後,於主日敬拜時的彈奏上,使用了較為花俏的裝飾音與和弦,看似「迷惑」且「顛覆」了習慣傳統吟詠的信眾,遭到了教會有權者的警告!當時的巴哈,用五個字簡單形容吧,「龍非池中物」,他的琴藝造詣儼然超越當世代既有水平,藝術涵養更非俗夫與之匹敵,但先知是孤獨的,也大多是I人性格,大膽創新的詮釋風格一舉惹火了墨守成規的「虔敬主義」派人士!
禮拜歸禮拜、音樂歸音樂,孤傲莫名如他,在充滿敵意、仇視與抨擊的汙衊聲中,巴哈的音樂徹底被宗教界「霸凌」,被戴上幾近野蠻的「世俗化」帽子。
西元十八世紀一零年代中葉,巴哈再度啟程,這回輾轉來到了威瑪(Weimar),在此遇上了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也就是駐地的執政官公爵恩斯特(William Ernest, Duke of Saxe-Weimar)。
透過薪餉合約上的一夜翻倍,加上主事者允諾開明的譜曲自由下,巴哈的管風琴音樂越見成熟、高明,也迅速擠身歐洲最具盛名的管風琴演奏家和作曲家之林。同時他也親自培訓專業的樂隊和歌手,建立起小規模且訓練有素的巴洛克室內樂團。
「他(巴哈)的雙腳彷彿長了翅膀般在(管風琴)腳踏板上飛馳,強而有力的音符如雷似的響徹整個教堂;太子(日後的普魯士王威廉一世)對巴哈的神技讚嘆不已,一曲既畢,餘音繞梁之際,便脫下指上所戴著的寶石戒指,無條件送給巴哈。」
,是傳說,也是傳奇,當時的音樂會感想,某位聽眾是這樣記敘的。
幾年之後,為謀求更好的發展機會與自我挑戰,巴哈拾起行囊,前往科騰(Köthen)擔任樂團指揮(Kapellmeister)。在這個音樂家備受市民與官僚們禮遇的城市,巴哈不只享有當年等同於高級官員的優渥俸祿,以及真正適才適所,本身也通曉樂器的長官(利奧波德王子)提拔,在舊有三名樂師(室內樂規模)大幅擴編至十七人的團體(樂隊)下,巴哈的創作水平持續「進化」,一群合作無間的音樂事工更讓他的器樂作品持續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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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喜欣看見自己將近10歲的長子威廉(Wilhelm Friedemann Bach,日後也成為作曲家跟管風琴師)可望繼承家族衣缽,接棒成為家族第六代忠心獻祭音樂服事的藝術工作者,巴哈也於此地完成了教育下一代鍵盤樂器彈奏與聆賞的啟蒙小冊《Klavierbüchlein für Wilhelm Friedemann Bach》,更留下了經典的《平均律鍵盤曲集》(Das Wohltemperierte Klavier,此為第一卷,24首)和《布蘭登堡協奏曲》(Brandenburgische Konzerte)等作品。
然而,隨著利奧波德王子迎來大婚,新娘對音樂欣賞不感興趣,加上境內防禦軍費日益吃緊,宮廷過往浸淫音樂藝術的氛圍逐漸丕變,巴哈自知緣分已盡,決定離開科騰。
西元1723年,38歲的巴哈抵達萊比錫(Leipzig),面臨部分官員質疑其學經歷薄弱,神學思想欠缺的糾葛中,他以音樂總監之姿,一肩擔負起城內四所主要教堂的專責音樂事務,但卻也得「忍受」萊城濃厚商業氣息之下,市民對於音樂演出水平的高度容忍性(註:萊比錫城當年是個自治商業城市,沒有專業的宮廷樂師。所謂城市樂師其實只是由一群業餘人士組成的樂手,稱不上多有水準),還有較科騰不佳,僅有原本四分之一的壞「薪」情。
巴哈於萊城教堂測試過的管風琴
西元1729年3月,較巴哈年輕的利奧波德王子(1694)意外早逝,巴哈帶著已完成的《馬太受難曲》(Matthäuspassion)片段,最後一次造訪科騰,作為對知音與摯友喪禮的致敬與不捨。
By J. S. Bach - J. S. Bach (print ca. 1900), Public Domain,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37296415
另一個場景,巴哈與萊城市府之間的抗爭或對峙仍持續進行著。西元1730年5月,當局要求他補足能取得獎學金學生的空缺名單,巴哈面試了多位應徵者後,謹慎寫下了一份專業的人資報告……但沒想到,市府後來公布的通過者竟與巴哈推薦的人選出入頗大,顯然上位者已忽視巴哈的寶貴意見!
隔年,萊城議會正式討論起巴哈的私德:質疑他時常不假外出或私下接案以賺取外快!雖然主因正是差強人意的薪餉與惡劣的工作氣氛,但自知理虧在先的巴哈並未予以駁斥,而是稍後語重心長地上書議員諸公,期盼雙方能合力改善萊城音樂環境不佳的事實……但議會此刻則選擇漠然以對。
到了西元1736年11月,經過了一番苦心又勞神的斡旋,巴哈透過取得波蘭新王奧古斯特三世(August III. von Polen)的諭令,以「波蘭皇家及薩克森選侯宮廷作曲家」的正式頭銜回敬並制衡萊比錫對其音樂實力的存疑;但也在同一時間,巴哈卻也承受了一股新的壓力:在主事者更替和大環境變遷下,新任萊比錫大學校長厄內斯提(Johann August Ernesti)雖然學識淵博又年輕有為,但對於音樂藝術與藝文教育是秉持排斥的立場!尤以在加重當代智識學科,意圖減少古典及神學課程比重的思維底下,校長更大膽斷言巴哈所主理的音樂課程已經嚴重落伍……不符合時代潮流。
音樂人與教育家,兩人為此展開了長達兩年的激烈衝突,甚至一狀告上議會跟國王處。
然隨著歐洲大陸「啟蒙運動」(Enlightenment)和神聖教會固有威權的各自興起和失落,典雅、秩序、規律的「巴洛克」風格亦持續受到了新潮派後輩作曲家們的挑戰與鄙視……步入中年的巴哈,在樂曲創作與音樂教學上也緩緩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質變,或許是對教會無瑕的憧憬消逝,他將研究和譜曲重心回歸器樂,並開始重視自己出版的作品集。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hann_Sebastian_Bach#/media/File:Goldberg_Variations_-_Aria_-_1st_edition_(BnF).png
西元1740年起,上帝所賜人生旅程的最後十年,巴哈不減年少時熱情、積極的動力,即使在與人的溝通與應對上遍體鱗傷,他仍決心將筆下器樂曲式發揚至更趨於邏輯化和深入,不只花費時間修訂過去譜寫的作品,更用心改編、擴增前輩音樂家所留下來的諸多音樂成果。
數算巴哈職涯末期的傳世偉構,當之無愧者,首推《賦格的藝術》(Die Kunst der Fuge,BMV 1080)……
這部可能草擬於西元1740年間,未指定樂器的未竟瀝血之作,被音樂研究者認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作品。巴哈在一部音樂作品中,極盡可能的去深度發掘複音音樂對位法的所有可能。
西元1750年,前一年可能疑似中風過的巴哈,除患有糖尿病外,更深受白內障所苦,視力更推測已接近全盲,雖然英國名醫兩次為其進行眼部手術,但為時已晚。
同年7月28日,「神童」莫札特尚未出生(1756),「交響樂之父」海頓也才剛滿18歲(1732),數算一生漂泊、流離,但真摯創作之情絲毫不曾褪去的宮廷樂師兼管風琴家,巴哈,據傳因高燒不退所導致的二度中風,悄然別世在萊城一角,享壽65歲。
可帶些遺憾或無情地,與巴哈有過節的萊城議會似乎對他的逝去顯得無動於衷,給予故人的身後評價也極為單薄、普通。沒有留下任何遺囑的巴哈,遺產(房舍)歷經各方爭執與激辯後,可能由九名在世子女與遺孀安娜(Anna Magdalena Bach,巴哈第二任妻子)均分,但議會似乎更進一步,有意攔阻給付給遺孀的救濟金……最終在仰賴社會救濟的慈善撫慰金,以及來自於巴哈三子C.P.E. 巴哈(Carl Philipp Emanuel Bach)對繼母的協助下,安娜從此在貧民救濟院度過餘生,直到西元1760年2月別世。
回顧巴哈的樂師人生,待過九個城市,一輩子沒離開國門(日耳曼、神聖羅馬帝國),前後兩段婚姻,總計多達20名(其中10名夭折)婚生子女需要照顧,就我們後人的角度來看,巴哈無論再怎麼努力,想當然耳,絕對不是一個光靠作曲、賣譜就能夠致富或發光發熱的音樂人。
更加殘酷或讓人心酸的是,對比跟巴哈同一年(1685)來到世間的老鄉韓德爾(Georg Friedrich Händel),終生不愁吃穿,活躍、周旋於貴族世家,不只享盡榮華,更被奉為國王殿前貴賓。兩人雖然都是今日赫赫有名,榮耀等身的作曲家,但巴哈在他所處的年代,不是你我想像中光芒四射、通告滿檔的「藝文網紅」,反倒像是一個默默耕耘、盡忠職守的基層公務員,而且還沒有充裕退休金的完整保障。
鞠躬盡瘁?不,當時無人脫帽致意。
論現實生活,音樂人巴哈不好當,也沒機遇得以脫胎換骨,躍居國王或貴族寵愛有加的仕卿,可是對作曲的堅持,他卻一時一刻都沒有放棄。終其一生,將無數心血投注於融會貫通前人技法,整理讓其盡善完備,更以後人無法超越,難以想像的對位法技術,讓音樂昇華為無法言喻的藝術巔峰。即便晚年失明,病榻前的巴哈,依然繼續從事作曲的工作,直到離開人間。或許對巴哈來說,上帝之外,音樂就是他的信仰,然此一信仰,其實正是來自於上帝的恩典!
在巴哈辭世後約莫六十年左右的歲月裡,其各項作品並未受後代音樂家們所重視或注意,同時在當時主流音樂圈的刻意忽略下,巴哈的樂曲已「淪落」到僅被拿來做為音樂系學生的練習曲而已,毫無收藏或演奏價值,更不用說歷史評價已遠遠落在韓德爾之後。
一直到西元1805年,在猶太裔銀行家亞伯拉罕(Abraham Mendelssohn,他的兒子即是知名音樂家與指揮家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出面收購了大量巴哈倖存的樂曲手稿(多數來自於C.P.E. 巴哈),並將其無償捐贈給柏林聲樂學院後,巴哈的音樂精華才萬幸地開始交由官方權威機構典藏與傳承;
又到了西元1829年3月11日,其子孟德爾頌在以自己的專業和睿智,重新領悟到巴哈浩瀚音符裡的神髓與意涵後,決定力排眾議,正式對外公演早已被鎖在圖書館檔案室,那塵封許久的巴哈宗教清唱劇《馬太受難曲》(Matthäuspassion,BWV 24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t_Matthew_Passion#/media/File:BWV_244_Titelblatt.svg
一場起初不被眾人看好,或抱持冷處理態度的宗教音樂會,往昔猶如「歌劇般」的音樂特質而受到基督新教虔信主義會眾和萊比錫市民所敵視與排斥的《馬太受難曲》,以《新約聖經‧馬太福音》第26、27章為歌詞,共有「最後的晚餐」、「耶穌之死」共 68 首曲子所組成的大型宗教樂曲,長達三個小時的演出後,沒想到竟就此震驚並撼動了整個歐陸樂壇!
從地極到海角,許多樂評跟聽眾,甚至是同時期音樂家都難以置信,宛若聖詠天籟般,深刻刺進人們心底深處的偉大傑作,會是那早已被人遺忘,也可能視為不起眼人物之巴哈所作!
因《馬太受難曲》(巴哈總共寫有五首受難曲,但目前只有《約翰受難曲》和《馬太受難曲》有完整樂曲能流傳至今)而在樂壇「復活」的巴哈,音樂大師的地位也隨之被確立起來,成為西方樂壇發展史中最具代表性的奠基石。
有人如此定義:西元十八世紀時,能醉心欣賞巴哈音樂的是深不可測的音樂行家;西元十九世紀,「復興巴哈」運動才讓一般音樂家開始認識巴哈的偉大。而當時為數近兩百本之多的研究巴哈著作,幾位音樂人的不懈奔走,更讓巴哈的地位跟名聲抬昇至超凡不朽的「3B」之林,足以與貝多芬(古典主義時代)、布拉姆斯(浪漫主義時代)兩大作曲家齊名。但某種角度,巴哈不算是並駕齊驅,而是隻身站在時代的浪頭。
直至西元二十世紀,透過各個音樂流派的競合與反轉,全新的古典音樂發展趨勢下,「新古典音樂主義」崛起,巴哈的音樂地位再次被不少作曲家予以最高程度的推崇,同時期不少音樂家們乾脆自稱是巴哈的「信徒」或追隨者。
如今,在網路串流平台的超越國界與語言隔閡下,伴隨一系列數位化(如Bach Digital)與樂譜典藏計畫雲端化的推波助瀾,巴哈不再是古典音樂裡的巴哈,而是德國民族的精神象徵,甚至是全人類不可埋沒的寶貴資產……
https://zh.wikipedia.org/zh-tw/旅行者金唱片#/media/File:The_Sounds_of_Earth_Record_Cover_-_GPN-2000-001978.jpg
誰是「航海家金唱片」(Voyager Golden Records)裡收錄最多曲目的音樂家?
巴哈,毫無疑問。
最後,要提醒各位讀者好友的是,在某些史籍資料裡,大家會讀到巴哈的生日不是3月21日,而是「3月31日」…那是因為新舊曆法的換算所致,在他生活的時代,生日是3月21日喔。
不少專業樂評或發燒友都會私下議論著,韓德爾的音樂確實很好聽,可是僅只於吃飯、聚會或禮拜(《彌賽亞》)的時候;但巴哈的音樂,嗯,說起來不能算是好聽,但卻是一種擁有不論在什麼時候聆賞都會讓人感動或陷入沈思的魔力。
更甚者,
一種單純發自內心的感觸吧,有些資深樂迷還形容到,巴哈的音樂,沒有其他的,沒什麼心得幾千字,就只有一種極為深邃、難以捉摸的魅力。越聽越著迷,聽到後來,歌單裡唯有巴哈一人的作品,足矣。。
何時聽巴哈?
手機鈴聲、起床鬧鐘、仇家來電、伴侶熱線、想不開、想很開、怒火攻心、心花怒放、上班偷懶、通勤無聊、溫習作業、在家耍廢、半夜趕稿、喝酒澆愁、藉酒助興、喝茶、喝咖啡……
巴哈,Johann Sebastian Bach,他,一直在等著你。
圖文來源、一併致謝: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hann_Sebastian_Bach
https://de.wikipedia.org/wiki/Johann_Sebastian_B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