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既失,疑竇即生。」在一介文官的日子裡,時常困惑著意義與信念。沒有大風大浪的萬曆十五年,作者卻點出道德價值細節處所衍生的問題。相信這本書能激起許多在公部門做功德的善男信女共鳴。對我而言,在共鳴之外,這篇文章的產出卻耽擱多時,反覆敲打著鍵盤,總覺得寫得很亂、很雜,就如同過去的工作,一直庸庸碌碌。
背景介紹
故事內容
黃仁宇:「將現代中國的底線往後推移,事實上是移到鴉片戰爭前兩百五十三年,歷史顯示,當代中國所面對的問題,早在當時就已存在。」

《萬曆十五年》這本書就是寫出作者的視角,聚焦於明朝萬曆年間的政治、社會與經濟狀況,分析朝政的政治腐敗、官僚體系無效、中央與地方的張力等問題。萬曆十五年看似無風無浪。
但透過一連串微不足道的歷史事件,串起隱身背後的結構性問題,從宏觀角度預見朝代的衰弱,反思傳統政治體制的局限。
起初,《萬曆十五年》原稿由於並非以傳統學術論文格式寫成,曾遭美國的出版社多次退稿,後來作者自行將書稿譯成中文出版後,大受歡迎。
作者:黃仁宇

- 湖南長沙人,歷史學家(1918年6月25日—2000年1月8日)。
- 退出軍政界後至美國求學,因語言障礙,之後轉攻歷史系,畢業後,開示從事教職,並在教學過程中,體認到中國現代化困的根源在於缺乏現代化所需的社會組織。
- 提倡「大歷史觀」,意即不對單一歷史人物或事件進行評價,而是通過分析當時的政治和社會全貌,從而把握歷史的特徵。
- 曾說過:「我們學歷史的人不應著重歷史應當如何展開,最好先注重歷史何以如是展開。」
Reflection
在求學過程,萬曆十五年並不是個特別重要的年份,關於明朝,依稀記得考卷上會出現的大多是明太祖朱元璋、倭寇宦官之亂、崇禎自縊,最後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或是王陽明的理學提倡知行合一、熟悉的八股文考試等。
關於萬曆黃帝在位期間,仍有印象的大概就屬張居正及戚繼光,似乎在朝政走下坡時仍心繫國家的「好人」。至於萬曆十五年,就如同這本書的名稱「一個無關緊要的年分(a Year of No Significanc)」。
然而,脫離為準備考試而讀的歷史,以一種同為文官的角度閱讀這本書時,時常出現點頭如搗蒜的共鳴,這本書帶給我的回饋更是從起點延續至這幾年的工作的跌宕。
道德價值如同金箍咒,捆著每個人的靈魂
我曾在逃跑日記提過拿到公部門入場券的當下是多麽的威風,甚至「公務員」這個身分為我擋掉許多長輩式的焦慮。某方面來說,國考也像是科舉,更讓我感到無力的是,國考通過之後的職場,更與科舉上榜後的官場並無太多差異。

「所以表面看來,考場內的筆墨,可以使一代清貧即成為顯達,其實幕後的慘澹經營則歷時至久。這種經過多年的奮鬥而取得的榮譽,接受者只是一個人或至多幾個人,但其基礎則為全體家庭。因此,榮譽的獲得者必須對家庭負有道義上的全部責任,保持休戚與共的集體觀念。」
讀到這段文字時,我深深地感受到幾年前準備考試、有幸上榜的畫面,當時可以心無旁騖地苦讀,是因為父母在背後給予無虞的生活,所以,當我開始對工作心灰意冷,猶豫是否離開時,也背負著相對的道德責任。
「積多年之經驗,他發現了最有效的武器乃是消極抵抗,即老子所謂『無為。』」萬曆皇帝後期開始沈潛於經道,日形消極。
而我,決定擺脫那沈重、休戚與共的「一人得到,雞犬升天」,兩手一攤、繳械投降地逃到南半球(甚至來到一個注重生活品質、個人邊界的國家)。
身為文官的五味雜陳,「情理法」抑或是「法理情」
回過頭細數這幾年的工作,身為官場上的小螺絲釘,微乎其微的一個辦公桌,卻參與了某項政策的制定、某部法律的修正、某個申請人的人生轉折,似乎又有那麼一點重要性。
然而,多數時候,卻是迷惘的、困惑的、行屍走肉般的。我常常在想,如果工作內容與公共利益息息相關,那我所做的,是哪方面的公共利益?是誰受益?

「因為我們的帝國在體制上實施中央集權,及精神上的支柱為道德,管理的方法則依靠文牘。」
「強求效率增高,超過這種限度,只會造成行政系統的內部不安,整個文官集團會因壓力過高而分裂;而糾紛一起,實際問題又會升級成為道德問題。」
那些文牘之於體制,具有幾分的依據?那些效率之於社會,又有幾分的重要性?
在外追趕跑碰跳的日子,接觸過最底層的人們,在他們身上,我看見強韌的生命力,而他們在我身上,所得到的也就一連串的案件編號。
而不斷追求數據,就淪為荒誕之景:這個體制最脆弱的人,逼著另外一個體制最底層的人;彼此合力打造出來的就是太平盛世的假象。

常常會聽見公務員囔囔著:這就是長官要的,黑的也要寫成白的。
在公部門的鬼故事聽多了,這種筆墨論述(顛倒是非)根本是家常便飯。既然如此,不就彷彿回到書中所指出的問題嗎?每每看到書中又提到道德價值凌駕於法律規範,又會有一種歷史重演的灰心。
前陣子,碰上過去同校的學姊,看著同樣在政府機關上班的學姊講起自己工作眼神發光的樣子,我不禁問了學姊:「你每天下班不會有很空的感覺嗎?就是那種瞎忙一整天,結束之後,心裡很空。」
學姊則說:「不會啊,我知道行政程序很煩瑣,也知道我寫出來的東西也會不被認可,但我很享受寫這些政策背後的研究分析過程。我是真的喜歡法律,我只是不喜歡律師這個職業。」
當下的我愣住,無法回應。

「在抗倭戰爭中功績最為卓著的戚繼光,不是在理想上把事情做得至善至美的將領,而是最能適應環境以發揮他的天才的將領。
他所以獲得成功,在於他清醒的現實感。」
學姊是我遇見第一個不是因為工作穩定但卻不自由地留在政府部門的人;也是第一個把喜歡法律與律師職業脫鉤的人。
「信念既失,疑竇即生。」 ——這才是以自己的信念在過生活的樣子吧,也是因為這樣清醒的現實感,才能活地自在。
仍在公部門水深火熱的人們,是否總有一天也能領悟到這份清醒的現實感,而活地舒坦(希望不是空中閣樓式的希望)。
Recap
在讀這本書的時候,讀著張居正、海瑞、戚繼光等人的章節,都讓我反思工作的種種,也給我一點點的自我搪塞。
我是在最困惑的時候翻開這本書。
當時連逃跑計劃都還沒萌芽,我甚至想著要跳去另一個體制重起爐灶(後來事實證明那只是另一個火坑),看見明朝這些官員在令人心力交瘁的體制之中,仍奮力堅守著自己的價值觀,似乎自己心中那股過不去的聲音也只是糜糜之音。
於是,感嘆著歷史不斷重演,何須在這兒自怨自艾呢?
「國家和個人不同的地方在於,因應其產生環境中的某些因素演化之後,國家本身就成為一個環境,任何進一步的調整,都會受到抑制。」
現在,逃跑計劃連載著,體驗另一種不同慢速的文化之後,想跟當時的自己說:要擺脫亙古流傳的枷鎖確實不容易,選擇在哪一種體制生活也沒有絕對的對錯,但是,偌大的世界是有無數個價值觀的,讓自己在一個自在的頻率活著吧。
「和很多同僚不同,海瑞不能相信治國的根本大計是在上層懸掛一個抽象的、至美至善的道德標準,而責成下面的人在可能範圍內照辦,行不通就打折扣。而他的尊重法律,乃是依照規定的最高限度執行。」
先不論作者撰寫歷史人物與事件的真實性與客觀性,這本書應該要列入升為簡任官之必讀,在管理決策之位,依循法規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