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薔薇城沉浸在一片詭異的寧靜之中。
司渝坐在房間的窗邊,雙眼望著玻璃外隨風搖曳的黑薔薇,心中思緒翻湧如潮。
這座城市有太多熟悉的影子,卻又如同夢魘一樣令人窒息。
吊墜靜靜貼在他胸前,已不再炙熱,卻彷彿潛伏著某種沉默的回應。
「神子大人,」白貓從窗台輕巧落地,聲音低柔,眼神如深夜的琥珀,「是時候,讓你看看薔
薇家族真正的秘密了。」
「秘密?」司渝抬頭,眉頭緊皺,「不是花祭嗎?還有什麼比把人獻出去更殘酷的事?」
白貓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尾巴輕揮,帶著他悄然離開房間。夜風拂過長廊,荊棘在牆角蠢
動,宛如在低語。
兩人穿過曲折巷道與荒廢石階,沿著荊棘蔓延的方向前行。
目的地,是那座傳說中的薔薇神殿。
—
神殿矗立於黑夜中,輪廓高聳如巨獸,門前的薔薇雕像被荊棘層層纏繞,仿若被吞噬的聖潔
吊墜在靠近神殿的那一刻微微顫動,彷彿感應到什麼古老而深遠的力。
「這裡才是花祭真正的終點。」白貓語氣平靜,「所有的獻祭,都將在這裡完成。」
司渝的心跳加快。這座神殿像是吞噬了無數靈魂的棺木,如今等待下一場儀式。
神殿內部一片幽暗,牆上的薔薇石雕在微光下閃爍著紅光,像鮮血滴落石面。
越往深處,空氣越冷,荊棘也愈加茂密,宛如活物般蠕動,彷彿警告來者勿近。
終於,他們來到神殿最深處——那是一座由黑色荊棘編織而成的高塔,中心處矗立著一座古老
的獻祭台。
獻祭台上雕刻著無數扭曲的臉龐,有的哭泣,有的尖叫,像是無法安息的靈魂。空氣中瀰漫著
焦灼與血香混合的氣味。
「每年的花祭,」白貓走上前,聲音低沉,「選中的人會被送到這裡。荊棘吞噬他們的靈魂,
用以維持神殿的力——與貴族的榮耀。」
司渝怔住,拳頭緊握,指節發白:「用人的靈魂……養神殿?」
「是的。」白貓看著他,語氣平靜如常,「你一直都知道,只是選擇遺忘。」
「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能阻止這一切?」司渝聲音顫抖,幾乎壓不住胸中的怒火。
白貓回望他,那雙眼睛比以往更柔和,卻也更哀傷:「因為你是薔薇神子,血脈所繫、詛咒所
指——你擁有荊棘之力。」
司渝低頭,吊墜閃爍著詭異的銀光,薔薇中心的紅寶石宛如一滴尚未乾涸的血。
「我從來沒有那種力……」他低語。
「你曾有過。只是你害怕。」白貓緩緩說道,「你選擇封印它,連同記憶一起埋藏。」
司渝沉默。他不知該相信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
「如果我喚醒那份力……會發生什麼?」他問。
「你將承擔整個薔薇家族的詛咒,也可能……會被荊棘吞噬。」白貓語氣平靜,但語尾多了一
絲遲疑。
司渝深吸一口氣,凝視著眼前如獄門般的獻祭塔:「如果這份力能阻止獻祭……我願意承擔。」
白貓微微一笑:「等你準備好了,荊棘會回應你。」
司渝站在獻祭台前,久久無言。那些被雕刻在石上的臉龐仿佛會呼吸,哀號聲在空氣中盤旋。
他看著那一張張痛苦的面孔,像是某種從未見過,卻深深熟悉的痛。
「每一年……都要有人被獻出去嗎?」他低聲問。
白貓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坐下,仰望那座由荊棘盤繞的塔頂,聲音輕得像一縷夜風。
「每一年,都有人活下來。每一年,也都有人消失。這座城市,是建立在花祭之上的。」
司渝的指尖微微顫抖。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碎裂了。
「那……如果只獻一個人,就能救整座城,這……是對的嗎?」
白貓斜眼看他,語氣溫柔卻冰冷:「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司渝搖頭,像一個被撕裂的孩子,「如果那個人願意,那也許沒那麼殘忍。
但他們是被選中的,他們沒有選擇……」
他抬起頭,望向那獻祭台的中央,彷彿能看見某個孩子曾在那裡顫抖著流淚,卻仍被荊棘緊緊
纏住。
「如果那個人是我呢?」他喃喃低語,「我能接受嗎?」
白貓閉上眼,像是在思考,片刻後才說:
「你曾經問過我一句話,記得嗎?『如果世界要我獻出一切,才能活下來,那還算是我的世界
嗎?』」
司渝怔住,腦海深處像有什麼聲音被喚醒。他不記得那句話的來源,但他的心為此顫抖。
「你不需要現在就選擇對或錯。」白貓的聲音柔和下來,「但你可以問自己——你能不能,眼
睜睜看著下一朵花,被送上這座祭台?」
司渝沉默了很久。
「……我不能。」他終於說。
不是因為他知道什麼真相,也不是因為他記得什麼身份。
只是因為,他看見那些名字、那些眼神、那些淚水時——他的心痛了。
痛,是真的。那就足夠了。
——
忽然,神殿深處傳來沉的腳步聲,聲響由遠而近,帶著某種不容忽視的壓力。
司渝轉身警覺,白貓立刻擋在他身前:「來了。」
從陰影中走出一人,身穿黑紅長袍,胸前荊棘徽章閃爍血光。那是一名薔薇家族的高階神官,
目光冰冷,聲音如鐵鑄般沉。
「神子大人,您不該出現在這裡。」
「我想知道真相。」司渝回應,聲音平靜卻堅定。
神官冷笑:「真相?真相是,沒有神子的花祭,薔薇家族就會毀滅。而您——無論願不願意
——都必須履行您的責任。」
白貓發出低聲警示:「別相信他。他們早已不是守護者,只是權力的奴隸。」
神官踏前一步,語氣低沉而充滿威壓:「神子大人,回去吧。您的使命,是平衡這個世界——
不,是成為獻祭的意志本身。」
司渝望向獻祭台,望向那些曾經被吞噬的臉孔。他能感覺到,胸中的吊墜正微微顫動,荊棘如
心跳般脈動。
「如果我拒絕呢?」他緩緩抬頭,聲音幾乎輕不可聞。
神官目光驟寒:「那麼,您將為全城的毀滅負責。」
白貓輕聲說:「選擇吧,司渝。」
那一瞬間,他彷彿看見荊棘在血中盛開,而未來的道路,全系於他的選擇與一念。
吊墜的光芒,在他心跳之中悄然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