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惡夢

朦朧的鬱鬱森林中，一隻飛鳥的影子振翅飛起，牠雙眼銳利、威風凜凜。然而，飛鳥看似自由，卻彷彿被某種力量束縛般，不斷揮動強而有力的雙翅，不斷往天頂飛去。

下一瞬間，飛鳥自身燃起熊熊火焰，在天空中閃爍光芒。但即使如此，飛鳥仍不斷往上直飛，直到油盡燈枯，牠不再飛動，渾身燃著烈火，往下落入森林深處。同時，森林也將要燃燒起來。

林銳遙從冰涼的桌面上彈起，額頭冒著冷汗，大口深呼吸，對剛剛的夢境還心有餘悸。

在下午的時間裡，林總這位工作狂也批了不少公司報表，在一一檢視過後，林總就稍微小憩了一下，沒想到一個噩夢直接把α嚇醒。此時，斜射的夕陽照進從窗戶照進，把偌大的總裁辦公室和整個潭本市染上了橘黃，明顯到了下班時間。

「頂級α還被夢嚇到，真是沒用。」他自嘲著，銳利的雙眼變得柔和不少，其實α因為基因優勢，腦力也發展極佳，等級越高，淺意識也越活躍，做幾次激烈的夢也是稀鬆平常。

他瞥了一眼手機，發現手機正亮著螢幕，有一通未接來電，是陳禾熙。看了一下子後，他回撥過去：「喂？」

「林、林總，啊，我下班的時候我有打給你，但你沒接，打擾到你了嗎？」對面傳來陳禾熙悄悄的聲音。林銳遙只問著：「怎麼打來了？」

「我、我現在還在辦公室，想問，要一起吃晚餐嗎？」

靦腆的邀請傳來，不過林銳遙知道要是在見面，β大概又會一直問他同樣的問題，一想到這點，α頓時心情沉重，感到無比疲憊，回說：「我還要加班，你就下班回家吧！」

陳禾熙一陣沉默，就問：「你還要加班喔，聽你的聲音感覺就很累……就吃個晚餐，你可以吃完後再回來啊？」

聽到β的不依不饒，林銳遙內心深深嘆氣，語氣也帶著強硬：「這時間一起出去吃飯太顯眼了，而且我也沒空，你回去吧，我先掛了……明天見。」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心裡嘀咕——都是因為那個夢，讓他心情低落下來，看著桌上的文件，也實在沒什麼動力批改，起身去隔壁的秘書辦公室。此時，林秘書也還在工作中，看到哥哥進來，就問：「哥，怎麼了？」

「也沒什麼，現在也快六點了，就問一下你幾點下班？」

林銘遙瞧了一眼電腦，說：「嗯，再晚一點吧，等我把手上的資料弄好。」

「好吧，我也還有文件沒看，大概會比你更晚離開，今天就不回老宅了。」聽哥哥這樣說，林銘遙輕輕皺著眉，但還是回應：「喔，哥，你幾乎每天都為了處理那些家族產業而熬夜，我要不給你安排一次健康檢查吧？」

「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而且以我的等級，檢查出來也是全部優等。」提起這幾天的作息，α依然是毫不在意，這態度還讓弟弟瞟他一眼——還自肥！在自誇完之後，林銳遙還提到：「對了，我待會要出去吃，晚餐不用等我了。」

「啊？你要出去？」

「散步而已，一直待在辦公室裡也不舒服，下班後你就直接走吧！」

「喔，那你注意安全喔！」跟弟弟交代完之後，林銳遙就帶著皮夾離開公司。

璘禾附近有商圈和百貨公司，正值下班時間，路上湧現車潮和人群，好不熱鬧，林銳遙獨自走在路上，那英俊的面容和高大的身姿惹來不少人注目，但生人勿近的氣勢卻也讓人不敢上前搭訕，身影總有一種孤單的感覺。在附近隨意繞著，他最後走到璘禾後邊的巷子裡。

在巷子口有一家小巧的咖啡廳，名叫「星情」，門面種滿了小盆栽，還有許多可愛的星空塗鴉，看上去氛圍不錯，但也許是位置關係，裡面的客人寥寥無幾。林銳遙駐足在這家店前面，看了沒多久，他就決定在咖啡廳點一些輕食果腹。

在他進門的時候，坐在櫃台的男店員立刻認出他，殷勤地打招呼：「啊，林先生，你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來了。」

「嗯，店長，你好！」林銳遙輕輕回應，就說：「內用，老樣子，總匯三明治和熱牛奶就好。」

「知道了，總共一百五！」

先付了帳之後，林銳遙熟門熟路地到角落位置坐下。他是這家店的常客，因為店長是個β，也是他的熟人，不會到處八卦，加上這裡的座位都是隔間，隱蔽性好，他很喜歡到這間星情吃飯和處理私事。

「林先生，你的餐來了。」店長送來美味的三明治和熱牛奶，α突然問到：「對了，店長，威爾最近有來嗎？」

「有，早上到中午的時間，威爾都會來我的店，偶爾會問林先生的近況。」兩人在說的是林銳遙的老朋友，也是透過那位朋友，他才會認識這位店長，剛好店長也是姓林，頗有親切感。β店長這時問到：「林先生有事情要找他嗎，我可以幫你轉告？」

林銳遙端起熱牛奶，無可奈何地說：「我也不是有事情才會跟朋友連絡，只是那傢伙沒什麼通訊資料，搞得好像失聯一樣。」

「呵呵，也是，如果要找威爾，最好中午的時候過來，他一定會留下來吃午餐。」店長笑出聲來，繼續跟林銳遙聊著：「說起來，林先生也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是太忙碌了嗎？」

「是有些忙，璘禾近期的大型業務不少。」

「哦，真厲害，你這麼年輕就在管理這樣的大公司！」林店長一臉佩服地說著，卻惹來林銳遙的輕笑：「不，我只是從父輩手上接過擔子而已，說白了就是一個富二代。」

「能有像你這樣認真有為的富二代，也是難能可貴。」林店長也是一副機靈的樣子，大力稱讚面前的α：「林先生可是臺島最受矚目的黃金單身漢，也是多虧你，我的店平時也多了不少人光顧。」

林銳遙一聽，反問：「有造成困擾嗎？」

畢竟是朋友的店，多少也要照顧一下，何況可能會因為自己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不過林店長搖了搖頭：「不會，我這種小店能有人來也不錯，而且也能看出來你有多麼受歡迎，有Ω也有β，好像都是你公司的人，都是在問你常點的餐，想要外帶送餐之類的。」

可想而知是公司裡的愛慕者，林銳遙端起熱牛奶喝，慢悠悠地說：「唉，不好意思帶給店長麻煩。」

「就說不會了，其實客人來有大部分原因是為了看威爾，真是。」店長嘖嘖說著，這時候，他放在櫃檯的手機突然響起，趕緊說：「那我先去忙了，林先生，祝你用餐愉快。」

店長離開後，林銳遙的周圍也安靜下來，看到林店長接起電話來，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α知道對面應該就是他們談論的朋友。林銳遙看著外頭黯淡的街道，對比溫馨的室內，內心不得不承認，雖然堂堂林家家主在商場上無往不利，手中握有龐大權力，而且家人和睦，但他偶爾還是不免會想到，這樣子兩個人的幸福，他還是有些羨慕。

一夜過去，這天也如往常一樣，璘禾這棵大樹依舊在運作著，員工也如鳥群不斷為生活打拼，但有些不同的是，今天是林銳遙的生日。

職員們和各個家族就送禮這件事絞盡腦汁，不過林銳遙也同樣事看過一眼，留下幾個大家族送來的紀念品，剩下都交由秘書處理。即使是自己生日，對α而言也一如既往地過著。

午後，璘禾企業要準備開始一場十一月海外展覽的進度報告會議，這是被高層所重視的四年一度的展覽，林銳遙自然全程參與。他和秘書到達行銷樓層的會議室，在進去會議室之前，他餘光撇見走廊盡頭的中庭，正坐著一個人，他頓時一愣：（那傢伙……）那個身影，是陳禾熙！

β坐在中庭的椅子上，正拿著平板低頭塗塗抹抹，背後是大樓的天井。林銳遙又把頭轉了回來，心情有些複雜，陳禾熙是行銷部門的動畫設計師，下來開會總不免會碰到他，但這種時候職員應該都在辦公室工作。陳禾熙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跑出來摸魚，但比起一位老闆對底下職員的譴責，α只心想：（待會結束會議，大概又要被纏住了。）

很快，幾個小時過去，等到會議結束，也到午休時間了。林總還在等秘書把東西收拾好，立刻有大批職員靠攏過來，效果跟鯉魚池有得比。

職員們對帥氣的上司一陣噓寒問暖，又問著報告時的表現，林銳遙也跟平常一樣，一一介紹回應職員，顯近親和力，而且英俊的外貌加上精英的頭腦，讓大家更加捨不得離開。這時，就有一位Ω大膽開口：「林總，辛苦了，待會我們會計部門有個飯局，不知道你的時間方不方便，就算只有露個面也行，今天畢竟是你的生日，稍微慶祝一下也不為過吧？」

面對Ω的邀約以及眾多職員期待的眼神，不管哪個α都一定會答應，但林銳遙只是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大家的邀請我心領了，不過公事要緊，我就不赴約了，祝你們飯局愉快。」

這個微笑直接讓在場的Ω和β紅了臉，林秘書倒是在旁邊翻著白眼，也懶得搭理旁邊要幫忙的α。

三言兩語化解職員的邀請，隨後，林銳遙就和秘書先行離開會議室。正要回去樓上，就發現陳禾熙正在電梯間外面東張西望，眼神在看到林總的時候，整個放亮了：「啊，林、林總……」

他們停下腳步，林銳遙冷下臉，問：「陳禾熙，你在這裡做什麼？」

β眨了眨眼，把手裡的平板給他們看，是一張還在打草稿的分鏡圖：「工作。」

「為什麼不去辦公室裡面做？」林銳遙緊皺眉頭，對陳禾熙撇下工作來找他這件事感到無語：「不像話。」

「我……」陳禾熙低下頭，似乎欲言又止，看他又滿臉通紅，除了尷尬卻沒有一點羞愧。林銳遙「嘖」了一聲，發話：「不教訓幾句話，你大概也不當一回事，銘遙，你先上去。」

一個職員竟然要讓老闆親自教訓，林秘書疑惑地看著林銳遙，不過仍是點點頭離開。剩下兩人後，林銳遙說：「過來。」

陳禾熙亦步亦趨地跟著α去到樓梯間，這裡沒什麼人，很適合說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見愛人把自己帶到這裡，陳禾熙抿嘴問：「林總？」

「你來找我幹嘛？」林銳遙回頭看著青年，讓陳禾熙整個羞紅了臉，α比自己還高了十公分左右，愛慕的俊臉近在眼前，伴隨屬於α的壓迫感和香氣，他渾身僵硬地回：「我真的在工作，就只是剛好……林總，你好近……」

林銳遙立刻退後一步，嘆氣：「首先，你現在應該要在辦公室工作，也好跟別人討論，而不是跑到中庭，再來，你不能在我剛開完會就跑來找我，很顯眼！」

聽到愛人的話滿是工作和保持距離，陳禾熙撇了撇嘴：「我知道啦，可是，你也不准我去你的辦公室，我也只能想辦法在你下來的時候偶遇……而且今天不一樣，我有東西一定要親自給你！」

看到青年真誠的眼神，α略為疑惑：「你又想幹嘛？」

隨即，陳禾熙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小盒子，大概掌心大，長方形，用金色絲帶綁了一朵蝴蝶結，β笑說：「生日快樂。」

看著β的笑容，林銳遙頓時愣神，心底也浮起一抹異樣，他真的伸手接過那個小盒子，握在手中。陳禾熙露出驚喜的神情，很高興男友願意收下禮物，笑說：「這是我幾個月前定制的，價錢就不說了，我只是覺得很適合你。」

他戳了戳α襯衫上的領帶，正好是胸口，帶著挑逗的意思，不過林銳遙對他的調戲向來不在意，退後與陳禾熙拉開距離，命令：「回去上班。」

陳禾熙扁起了嘴，冷哼：「喔，對了，那今晚……」

「我要回去老宅。」話還沒說完，林銳遙直接打斷他的邀請：「今天要回去陪家人吃飯。」

「家人。」陳禾熙再次抿起嘴，在交往的一年裡，他也十分清楚「家人」對林銳遙來說有多麼重要，跟他這種必須隱瞞的男友不一樣。

「雖然我爸媽已經不在了，但我還是要回去陪家人，我姑姑，還有弟弟妹妹，他們都需要我。」一提到自己家人，林銳遙一改冷淡的表情，臉上總算展現出溫情笑容，如此發自真心的微笑，在俊美面孔上更顯迷人。陳禾熙看到這樣的微笑，心中一陣蕩漾，抬手想要摸一摸α的頭髮，但林銳遙一見到他的舉動，立刻反抓住他的手，冷聲說：「好了，我也要去上班了，回去。」

又是一聲令下，β青年沉下臉色，在小聲「喔」了一聲後，戀戀不捨地離開樓梯間。留下林銳遙一人後，他看著手裡的精緻小盒子，深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