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傾瀉,它細細碎碎,像一場無聲的嘆息,落在屋簷上,落在青石板上,也落在人的心頭。天空灰得像一幅未完成的畫,雲層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路上行人撑著傘,步履匆匆,卻又慢得像在拖著什麼——或許是記憶,或許是未說出口的遺憾。這時節,連空氣都帶著潮濕的沉重,仿佛每一滴雨都裹著一絲魂魄,在天地間低語。
這雨中行走的人啊,誰不曾有過欲斷魂的片刻?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像線頭被輕輕扯動,牽出心底深處的某個名字、某張面孔,或是某個再也回不去的午後。你想抓住它,卻發現手裡空空,只剩雨水從指縫滑落。清明不只是節氣,更像一面鏡子,逼著你看清那些被時光掩埋的東西。你以為自己早已放下,可雨一落,那些舊事便如野草般破土而出,蔓延得猝不及防。
路邊的紙錢被風吹得翻飛,幾縷青煙從墓前升起,很快就散進濕冷的空氣裡。有人跪在泥濘中,低聲呢喃;有人靜靜站著,眼神空茫,像在與另一個世界對話。這一刻,生的喧囂退到遠處,死去的沉默卻貼得如此近。你突然明白,這雨紛紛的時節,原是為這些斷魂的行人而設——它給了他們一個理由停下來,一個理由去想念,去疼痛,去與那些離去的靈魂隔空相望。
可這斷魂,又何嘗只是哀傷?雨水洗過的山坡上,新綠已悄悄探頭,路旁的野花在濕氣中微微顫抖。生與死,斷與續,竟在這一片紛紛中交錯著。你看著遠處模糊的山影,聽著腳下踩過水窪的聲音,忽然覺得,這雨或許不僅是淚水,也是一種溫柔的撫慰。它提醒你,魂雖欲斷,卻從未真正斷絕;那些離去的,仍在這天地間,以另一種方式低聲陪伴。
於是,你收起傘,讓雨落在臉上,涼意滲進皮膚,卻意外地讓心頭輕了些。清明的雨還在下,路上行人還在走,但那欲斷的魂,似乎在這紛紛中,找到了一絲喘息的縫隙。或許,這便是時節的慈悲——它讓你痛,讓你念,卻也在無聲中,教你如何與這一切,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