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雲低壓雪,萬物無聲。
觀玄走進覺光上師的寮房,低頭行禮,坐於蒲團上,眼神平靜,卻藏著某種難以忽視的光。
「師父,弟子有一事相求。」
覺光放下手中的抄經筆,未抬頭,只是淡淡道:「說來聽聽。」
觀玄稍作停頓,語氣依舊沉靜,但言詞已不再如往常謹慎:
「弟子夢修已有三年,如今能於夢中知夢,行夢,止夢,自主入出。夢中境界如實如幻,心能清明不亂。」
覺光靜靜聽著,未言語。
「而其他師兄,多修十載仍未能明夢初光。弟子並非自誇,但……若此術真為法門重器,豈不應傳予最能掌握之人?」
他終於抬起頭,看著覺光的眼睛,那語氣不再是請示,而更像一種主張——甚至帶著一點急切。
「弟子修法不懈,所悟所見遠非常人可及。若是弟子尚無資格,那這山上……還有誰有?」
屋內一片寂靜,連窗外的雪似乎也停了片刻。
覺光望著他,神情無悲無喜,靜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觀玄,你知你此時說話的聲音,不屬夢,亦不屬道。」
觀玄一震,心中一絲微涼閃過。
「你說你心中能止夢,但此刻你夢未止,執念已起。你想問我,你可否修造夢法……」覺光微微一笑,語氣依舊輕柔如風,「我只答你一句:時機未到。」
觀玄垂首,手指緊緊扣住蒲團邊緣,掌心微微泛白。
他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說。
那一刻,他忽然聽見自己心裡有一道聲音,像冰裂開時的聲響,低低地說:
「你已經夠強了,不該再等。」
—
當晚,他回到靜室靜坐,整夜無法入定。
那道聲音仍在,像夢未醒時殘留的回音,不大,但纏人。
他想驅逐它,卻發現它其實早已不是聲音,而是他自己的一部分——那個從少年時就渴望成為「最早悟道之人」的自己。
而他現在,只是將這份渴望,換了個更高的名目,叫「證法」。
這一夜,雪下得格外安靜。
觀玄坐在窗前,望著飄落的雪花,忽然問自己:
「如果夢中可以證得一切,那我為何還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