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all on a sudden it became obscured, as I thought, in a manner very different from what happens by the interposition of a cloud. I turned back, and perceived a vast opaque body between me and the sun, moving forward towards the island: it seems to be about two miles high, and hid the sun six or seven minutes…As it approached nearer over the place where I was, it appeared to be a firm substance, the bottom flat, smooth, and shining very bright from the reflection of the sea below…But at the same time the reader can hardly conceive my astonishment, to behold an island in the air, inhabited by men, who were able (as it should seem) to rise or sink, or put it into a progressive motion, as they pleased…Yet soon after it advanced nearer, and I could see the sides of it, encompassed with several gradations of galleries, and stairs at certain intervals, to descend from one to the other. In the lowest gallery I beheld some people fishing with long angling rods, and others looking on.
Gulliver’s Travels by Jonathan Swift
突然間,天光變暗,我想著這情況不太像雲遮住陽光,轉過身來發覺自己和太陽之間,有個直向島上而來的極大不透光物體:它似乎位於兩英里之上高空,遮住太陽約六、七分鐘,。。。當它更飛進我站立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個實體的東西,平滑的底部因下方海水的映射閃著光亮。。。讀者很難想像我看著這座空中島嶼時的詫異之情:島上有居民,可以(似乎應該可以)隨心所欲操縱島嶼的升降或連續移動。。。沒多久,它更近了些,我看到側面圍繞了幾層樓梯,每隔一段距離有台階拾級而下,有人在最下層走廊用長竿釣魚,其他人旁觀。
格列佛先生在第三次出航的時候,被海盜放逐在某個不知名的島上,然後就看到了飛島(Laputa)往他所在的地方慢慢飄過來。島上的人看到他,就把他從荒島上面帶上來,他在幾天的生活以後,發現到,飛島飛行的範圍是一個被統治的海島,飛島上的人每天都沈浸在自己的思考裡面(他們因為太專注思考,所以在做吃飯之類的生活瑣事時,都要有隨從提醒他們怎麼做),不用做任何生產的事情,由底下海島上被統治的居民納貢給這些上層貴族。如果底下的城鎮想造反,他們就把島操縱到那個城鎮上方,遮住他們的陽光和雨水,更激烈的還會投下大石塊來逞罰這些亂民。
看到這段的時候,一直讓我想到木城幸人在1993年出版的漫畫《銃夢》,很多二十世紀的科幻小說或電影,都會出現一種末世的氣氛,在這些作品裡面,作家的想像力就成為觀察人類劣根性的一種直覺,藉由光怪陸離的景象告訴他們的讀者,整個世界可能遲早因為人類的人性弱點而毀滅掉,《銃夢》在我的想法裡面就是把這種直覺表達得滿不錯的漫畫作品。漫畫的設定是在未來人類發生過大戰以後,整個荒蕪的地球零星點綴幾個破敗的城鎮,城鎮裡面雖然有人想要老實過日子,但是還是到處充斥著流浪漢與罪犯,搶劫戰亂還是一直威脅著人類的生活。這時候,只有一個城市有所謂的高度文明,就是掛在天空中的沙雷姆(Salem),那個城市裡面每個人都和平相處,在很先進的生活環境中,他們思考著何謂擁有健全身心的健全人類。這些人也不用從事太多生產工作,因為在沙雷姆底下有個城鎮設有工廠,會為這個天空城堡製造食物等民生用品,而且還要接收這個城市所製造的垃圾廢物,所以這個沙雷姆底下的城鎮就叫做廢鐵鎮。所以這個城市在漫畫裡面出現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掛在天上的島嶼,底下漏斗形的排放口不停地掉下廢鐵,在地面上堆積一座高高的廢物山。
這樣的安排,就像飛島與它的臣民一樣,當然還是會引起革命,可是當初製造沙雷姆的人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他或他們在當時就已經在這個天空城市的周圍佈滿了各種武器來阻止底下的人往上跑,有人想順著輸送物資的管線爬上來,強悍的鋸齒刀會定時巡邏把這些人斬到身首異處,有人想製造飛行物體往上飛,沙雷姆四周都有雷射槍隨時打下這些不該飛翔的物體(包括鳥)。這些防禦性的機關當然還不夠,沙雷姆還會派出祕密警察,到處打聽有沒有擁有槍械有能力造反的人,找到了就直接把他幹掉。(這部漫畫之所以會叫做銃夢,就是說擁有槍枝是一種夢想。)這些祕密警察中,有些人還心懷理想地認為,自己在尊崇天意整頓這個世界。這部漫畫的小女主角凱麗,出身於廢鐵鎮,本身就不是沙雷姆人,卻因為能力很強(殺人的身手矯健到被大家叫做死亡天使),被沙雷姆的長官相中成為祕密警察。她覺得整個世界變成這樣的金字塔架構也不完全是對的,可是總不能一直亂下去。所以她接受這個工作的理由就是希望成為地上人民與天上城市的橋樑,溝通雙方的需要達成世界的和解。可是,有一個地面反抗游擊隊(所謂的亂民)的隊長快被她打死的時候,說出了這樣悲壯的話:
「沙雷姆的人,透過死亡天使的耳朵聽著,我的聲音代表地上人民的憤怒,我能感受到,由於橫渡數世紀的沙雷姆工廠體制,而被虐待被踐踏的無數無辜死亡者的痛恨聲音,這個地面上的一切荒廢與停滯,憤怒與悲傷,都是為了你們沙雷姆,不要忘記!從我們身上奪取天空的報應之日,即將來臨!」
也難怪地面上的人這麼義憤填膺,在天空的人是貴族,他們的生活高人一等,底下的低等人類要為他們工作,不但提供生活所需還要處理上面掉下來的廢棄物(有點像現在已開發國家與其他未開發國家的關係)。可是這個貴族與低等人的差別到底在哪裡呢?難道那些天空貴人都沒有劣根性,都不可能會危害到沙雷姆城的運作嗎?隨著劇情的推展,沙雷姆城市的矛盾漸漸有了解答,木城幸人最有趣的設定在這裡出現了,沙雷姆人在某個年紀都要接受一種類似成年禮的受勳儀式,就是用很高超的手術把腦袋殼子拿起來,把整個腦丟掉以後,用一個電腦晶片來取代其作用(裡面應該已經灌好所謂的文明程式了吧)。這樣驚心觸目的事情當然不可以給受勳者知道,所以成年以後的沙雷姆人會以為自己是在使用自己的腦來思考生命的意義,(在這個情況下若說出我思故我在這句話,整個情況就很諷刺了。)整個城市的和平,當然也就是人類「思考」出來的結果。
這部漫畫裡面的超級反派角色,叫做鐵士代諾, 他本來是個沙雷姆城裡的科學家,可是卻被趕了出來,沙雷姆人都覺得他是個瘋子,因為他一天到晚都在做很殘忍的人體實驗,他會用手術把人做成各種奇怪的模樣,然後觀察他生命的態度有沒有改變(譬如給一個滿懷仇恨的殺人狂最強的身體,讓他盡情滿足自己的慾望)。 凱麗姑娘被沙雷姆長官指派的最重要任務,就是逮捕這個瘋狂教授。這個任務表面上的理由是要阻止他在地面上可怕的人體實驗,實際上更具政治敏感度的理由應該是他已經知道了沙雷姆人沒有腦袋的祕密。當初剛看到這部漫畫就很為這個沒事喜歡大聲奸笑的狂人著迷,看完格列佛遊記以後,才大概了解了原因, 寫格列佛的斯威夫特,身處當時成為世界強權的英國國度,他的身邊充斥著自以為有理性卻實際上完全喪失理性的人,所以這個作家在他的筆下把人做各種奇奇怪怪的實驗,想要找到人那麼自誇的理性到底存在於哪裡,(最重要的還是檢討自己是不是個理性的人),鐵士代諾博士身處世界的頂點沙雷姆城市,身邊也是一堆自以為很有腦袋整頓世界,實際上(真的是實際上。。。)根本沒有腦袋的人, 所以他也想要在各種情況之下找到人的意志力到底存在於什麼地方,(尤其像我這樣已經沒有腦的人如今還能用什麼方法證明我的存在),他們對生存意義的追尋並不正常,但總是帶著一種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戲劇性。面對人世間的欺瞞與無知,源源不絕的怒意成為他們創作的來源。斯威夫特的墓誌銘上表明了墓地是他的怒意至死方休的所在。在那裡,「狂怒不會再撕裂他的心」 (Savage indignation there/ Cannot lacerate his breast.)而鐵士代諾這一不羈的狂徒,也在這部作品的尾聲對追捕他的凱麗表明了自己死而後已的內心騷動。(隨後就被凱莉姑娘砍了頭)
到目前為止,我一直都被什麼事物追趕著。。。如果能打從心底相信喜悅的話,我一定會祈禱,讓此時此刻永遠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