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讓我們來看看。」茵輕易的破解了車廠老闆電腦的密碼,打開監視器影像記錄。「抱歉了,老闆,但我們得借用一下你的電腦。」
車廠老闆走了過去,和那人說了些什麼,那人便又坐回車內了。
「什麼啊……什麼也沒拍到啊……」茵喃喃說道。
「還不一定呢。」羽生盯著螢幕。
那人把車往報廢區開去,卻見螢幕上,那台車停的位置後面,好像能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似乎是台車。
「……這車型我知道。」羽生開口。「這是政治人物、藝人或有錢人常用的車,車身防彈,能夠買這台車的一定都是大人物。如果能查查這款車的銷售記錄,或許可以有些眉目。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茵問道。
「這款車在黑道中的銷量也很好。」羽生沉聲道。
「也有可能不是黑道,對吧?」茵說道。「總之,先來查查看那台車的動向吧。」
「不用查了,你也查不到的。這一帶又沒有監視器。」羽生雙手抱胸,臉色很差。「我知道他們會去哪。」
「哪裡?」槭問道,緊緊盯著羽生。
「……城北,漁港附近的貨櫃區。」羽生說,旋即補充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是不可能帶你們去那裡的。」
茵倏地站了起來,槭也同時向前了一步。「為什麼?」
「別那麼激動……我不是想擋你們的復仇之路。」羽生冷冷說道。「只是,你們不清楚你們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難道你覺得我們應付不了嗎?」槭怒道。
「正是!」羽生道。「不是因為很危險,而是因為……你並不知道危不危險。在去年柴叔住院的那段期間,柴姨拜託了我,如果她也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照顧好你們——我不能失約。」
未待槭和茵開口,羽生又道:「好了,你們的小小推理遊戲就到這裡為止了,我們回去吧。」說罷,走向了外頭。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槭質問道。「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表現得很奇怪……你看到了什麼吧?什麼東西讓你那麼怕?」
羽生緊抿著嘴,一度彷彿要開口說出一切,顯得欲言又止。半晌,羽生終於說話了,然而槭得到的回答卻是:「走吧,晚餐我用外送叫中餐館的鍋貼來,城裡有間不錯的。」
說完,羽生又用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說道:「你們不能知道。至少……不是現在。」
槭和茵都不會開車,要不然,此刻他們早就搶過方向盤了。車上三人一言不發,槭盯著窗外,茵不斷抽動著耳朵,羽生面無表情的開著車,氣氛僵持得尷尬。
茵大約知道羽生的個性,知道他不是一個會阻止他們復仇的人——他連茵違法駭入監視器時都沒阻止。和平常的反差那麼大,必定有他的理由,而那個理由,茵相信那是她可以接受的。
不過,僅限於說出來之後。
茵不喜歡羽生對他們隱瞞著什麼的樣子。他們需要的不是保護,而是一個單純的解釋。就算不能報仇,那也就罷了,但最少他們要聽到解釋。
茵不確定槭的看法如何,但八成只會更激進而缺乏理性。
茵看向不發一語的槭。槭只是靜靜的看著外頭的房子、行人與車輛,什麼也沒說。
這些行人當中,許多都是犬科的——凶手就在他們之中嗎?或許,那不過是個障眼法,事實上,凶手早就悠閒地回歸日常了?
怎麼可以……?那犧牲的代價可是我們的生活,還有兩條生命!
槭微微握緊拳頭,只差沒有一拳打在車窗上。
槭無法理解羽生的「保護」是什麼意思。讓他們遺憾終身也叫保護?只是人沒事就叫「保護」?
這未免也太膚淺了。
僅僅是,不想再失去什麼而已。
不知不覺,灰色廂型車已開回了住處。
槭把自己關在房間內,來回踱步著,煩躁不已,不斷抓撓著自己的毛髮,直到皮膚都有些紅腫了。
鍵盤敲擊聲從隔壁傳來。茵大概是在試圖查找那塊地方的資訊吧……或許正在駭入那裡的監視器。
槭還在生氣。但不是氣羽生,而是氣自己沒辦法像羽生說的那樣保護自己。
一年以來,他的射擊技術進步神速,可謂百發百中。難道這不足以保護自己?難道,在前方等著他們的,是他的子彈無法貫穿的?
槭伸手握住了胸前掛著的護身符,用力握緊。
如果真的遇到危險……你會保護我的對吧?媽媽?
槭心一橫,打開茵的房門。
「怎麼了?」茵轉頭問道。
槭沒有回答。「你找到那個地方了嗎?」
「找到是找到了。」茵說道,指著電腦螢幕。「在這裡。」
「……嗯。」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是你想怎麼過去?」茵看著槭。
「什麼怎麼過去?」槭微微睜大了眼睛。
「你是想自己過去吧。」茵說。「太容易看出來了。」
「這我自有辦法。」槭湊近螢幕,一遍又一遍的默記著路線。「相對的,我希望你能幫我拖住羽生。」
「但我想和你去。」茵甩著尾巴。
「你如果跟著我去,沒多久就會被羽生帶回來了。」槭說道,直起身,走向房間的另一頭。「所以我才希望你能盡可能的拖住羽生,我才有機會過去。」
「那你就算過去了,打算怎麼做?」茵又問。她知道,槭不讓她去的原因中,也是為了保護她——但他自己呢?
槭默不作聲,只是伸出手,瞇起眼,比了個開槍的手勢。
茵噗哧一笑,道:「好吧,但,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別死。」
「我答應你。」槭道。
「還有,你可能會需要這個。」茵遞給他一個無線耳機。「必要的時候,我會用這個聯絡你。」
「你從哪裡弄來的?」槭打量著手上的耳機,隨後戴至耳朵上。
「別管這個了。」茵淺笑道。
槭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我會在半夜十二點出發。」拉上門前,槭拿起了護身符,對著茵投以一個複雜的微笑,隨後把門關上。
「……我就知道……」茵自言自語著。「明明我們年紀就一樣大,卻總是把我當妹妹……」
「小槭!小茵!你們的鍋貼,我幫你們放在門外喔。」羽生在外頭喊道,接著便是下樓的腳步聲。
茵等著隔壁槭的房間傳來開門——又傳來關門聲後,茵才拉開了紙門。地板上放著一雙筷子、一盒鍋貼,蓋子上還放著茵最喜歡的蒜蓉醬的醬包。
不得不承認,撇開過度保護不談,羽生確實很有照顧別人的天分——哪怕時常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茵把鍋貼拿回房間,加了些醬,咬了一口,汁液流入舌間。
是高麗菜口味呢,他還記得。
甜,鹹,辣,還有些許的焦味,都與記憶混雜在一塊兒。
茵微微垂下頭。
她還有能做的事。
當晚,槭很早就去睡了——當然是佯裝的。槭盤算著,等羽生也去睡了,就下樓去偷槍和子彈,接著便一走了之。
不過,羽生一直待在房間外頭。
外頭是羽生的辦公桌,羽生此時不知在做什麼,竟一直坐在電腦前。電腦的藍光直直穿過黑暗的走廊,映照於紙門,羽生那對長耳朵的影子投射其上。
房間內時鐘的滴答聲在黑夜裡特別響亮。
時針和分針同時指向了位於時鐘上部的十二。
槭又看向了紙門上的影子。什麼事情會讓他待到這麼晚?平時可不是這樣子的。槭記得,羽生確實說過他有個「副業」,和那個有關嗎?
或者,更有可能的理由,是預料到自己可能會偷偷溜出去,所以坐在那鎮著?如果真的在那兒待上一整晚,那可就不好辦了……
忽然,槭聽見隔壁傳來門拉開的聲音。
「還沒睡嗎。」羽生小聲說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的。」茵說道。
「你們還年輕,不該熬夜,對身體不好。」羽生道。
「你也沒有多老。」茵反駁。
羽生笑了笑,道:「那倒是真的。」
茵嘆了口氣,道:「所以呢?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明明是我先問的。」羽生笑道。
「幼稚。」茵翻了翻白眼。「我只是偶然醒來,發現外頭還有光而已。我早就睡了,要再回去睡也很容易。」
「我嘛……」羽生看著電腦。「在想事情。」
「什麼事情?」茵問道。
「……告訴你也無妨,不過別和槭那小子說,他現在太不冷靜了。」羽生道,忽地放低了音量。
這可不是大好機會嗎?
槭暗自在心中感謝茵,悄悄打開窗戶,跳至一樓。槭找到鑰匙,悄悄打開裝著槍械的鐵櫃,拿出一把手槍——畢竟不能太招搖——和數個彈匣。
槭拿起披在椅子上的那件黑外套,穿了上去,並將武器收入口袋。忽然,他在口袋中摸到一個東西。
那張照片。
槭拿了起來端詳了一陣,忽然又聽見樓上傳來聲響,急忙飛奔出門外。
槭在夜色中慢慢步下山,途中不斷回頭確認羽生沒有發現而追來。
幸好跟在他身後的只有風聲。
槭走在無人的街道上,一盞盞的路燈灑下黃色的燈光。
走了頗長一段路後,一直走到槭甚至開始猶豫起自己是否要就這麼一路走到城北時,一台車從他身後駛來,駛近他身旁。
「孩子,怎麼了?這麼晚還在外頭遊蕩?」那台車的司機搖下車窗,向槭說道。
槭轉過頭,憑藉著路燈的微光,他看清楚了車內那人的長相,那人似乎也認出了他是誰。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那人道。
「醫院。」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