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一個個熄滅。
茵暫停了監視畫面,往駕駛座的位置放大,試圖釐清駕駛者是誰。
「他很聰明,戴了一頂帽子,讓我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和種族。」羽生說道。
「不過……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他們不會發現我們駭進來了嗎?」槭擔心的問道。
「至少目前還沒發現。」茵說道。「而且,我透過海外伺服器加密了好幾層,他們找不到的。」
槭聽不懂,但他相信自己的妹妹。
「我駭進全國監視器系統了。」茵自信的打著一連串槭看不懂的代碼。「讓我們看看他去哪裡了。」
茵切換著畫面,畫面中的車子從郊區慢慢開到市區,漸漸的又要出城。
突然,車子在畫面上消失了。
茵急忙跳回上一個畫面確認——車子確實是開往這個方向了,然而,下個畫面就不見了。茵又確認了其他幾個附近的監視器,也都沒有發現它的蹤跡。
「怎麼回事……」茵不敢置信的說道。
「應該是開進沒有監視器的區域了吧。」羽生說道,指著螢幕。「那條路我知道,前面有個地方沒有監視器,應該是開進那裡了。」
「你怎麼知道?」槭看向羽生。
「之前開車有經過。」羽生眨了眨眼。
「那……這樣不就找不到了?」茵有些挫折。
「或許還是有辦法。」羽生從手機打開地圖,指給槭和茵看那塊區域。「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從這裡一路走……到這裡,往右轉,最後到這裡。」
槭看向羽生指著的那行字。「報廢廠?為什麼他要來這裡?」
「當然是消滅證據了。我的理論是,車子裡可能有什麼他想要的東西,所以他才會開走,並且選擇在這裡把車處理掉。」羽生說道。
茵感覺這套理論仍有些漏洞,但就目前看來,這是唯一抓住線索的機會了。「好吧,我們走吧。」
灰色廂型車在剛才看過的監視器底下駛過。城內一如往常的繁華,四周嘻笑的人們就像是對那起爆炸案絲毫不知的樣子。
事實上,可能也確實如此。
他們經過了經常光顧的那家服飾店。他們還記得第一次遇到店員錦織小姐的遭遇,也還記得她對他們說了些什麼——「家不是一個地方,家是人。有人才會有家。人在哪,家就在哪。」如今,她已爬到了店長的位置,掌管了那家分店。不過,槭和茵還是會半開玩笑的叫她「錦織花魁小姐」,錦織也見怪不怪了。
那段話,放在現在,或許也適用。
車子開到了城西。茵有個衝動,想要聯絡阿凱,與他見面,是車子的晃動使她維持理智,使她專注在追蹤車子上。
他們再度出了城。這一帶槭和茵完全不熟,一切只能仰賴羽生口中的「經過」。
道路旁的景觀逐漸由樹木取代房屋,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荒郊野外」。綠色佔據了他們大部分的視線,槭總算了解羽生口中「沒有監視器」是怎麼一回事了。
報廢廠,居然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這裡實在偏僻得可以,道路上一台其他車輛都沒有,整條路上只有他們的車聲和樹林裡的小動物聲。
過了許久,轉過一個彎,報廢廠終於在眼前出現。他們停在裡頭的空地,隨即有個瘦削的身影走了出來。
「你們是要報廢車子嗎?」那隻穿著白色吊嘎的黃鼠狼說道,似乎是這裡的老闆。
「不是的。我想請問,這裡最近是不是有報廢一台……」羽生和其描述了那台車的外觀和品牌、型號。
「啊,這麼說,確實有一台呢。不過還沒報廢喔,在裡頭呢,車主說,如果有人問起這台車,就把後車廂裡頭的東西給他們,在那之前,絕對不可以打開來看。」黃鼠狼說道。
羽生和槭、茵對了一眼,小聲說道:「是個陷阱。」
他們隨著老闆走近那台車。那台車還是和以前一樣,烤漆斑駁,酒紅色的老舊外觀,並沒有任何被火燒過的痕跡。
「老闆,我想問你一件事。開這台車來的車主,長什麼樣子?」茵發問道。
「那天他送來時是半夜,光線很暗。他帶著一頂鴨舌帽,還帶著面具,我看不出他的長相。」黃鼠狼回想道。
「面具?」羽生有些驚訝的問道。
「對。還有,從他的耳朵和尾巴看來,他似乎是犬科的。」黃鼠狼道。
「犬科……嘖,還是沒什麼進展啊。」羽生嘆了口氣說道。
「此話怎講?」槭感到不解。
茵向槭解釋道:「犬科以狼和狗為大宗,而這兩者在全國人口的比例高達七成。也就是說,我們很難透過種族來確認他的身分……當然,這還是一條寶貴的線索。」
「面具……」羽生仍在喃喃念著。
「來吧,車在這裡。」老闆帶他們到了車子旁,把鑰匙遞給他們。
槭往車窗內看去,裡頭乾乾淨淨,和過去一樣。無數記憶飄過眼前,槭連忙轉過頭,讓自己不再回想。
「我整台車都檢查過了——除了後車廂,其他都沒有異狀。」老闆補充道。
羽生點了點頭,打開駕駛座的車門。裡頭一塵不染,甚至連一根毛髮都沒有,完全看不出坐過的痕跡。唯一看得出的,是那個人曾經仔細的清理過。
但有一個問題一直讓羽生很不解——明眼人都看得出,會特別把車開來這裡,引誘他們前來,絕對是個陷阱,那為什麼還要如此費力的消滅證據?
這只表示,凶手有理由不能讓他們猜到他的種族。
是犬科,還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是誰……是誰,會有這個必要?
他們在車內搜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東西,也把引擎蓋打開來檢查了,卻無任何發現。
「看來,真的只剩下後車廂了。」茵說道。
「老闆,能不能請你幫我們打開?」羽生問道。
「啊,是的,當然。」黃鼠狼陪笑著說道,伸手去拉那個把手。
嗶。嗶。嗶。
說時遲,那時快,羽生大吼道:「快趴下!」轉過身,向前撲去,迅速把槭和茵撲倒在地。「砰」的一聲,車子瞬間炸成一團火球,那可憐的老闆更是成了一具焦屍。
「又是爆炸……這該死的……」茵喃喃說著,勉強坐起身,忽然注意到槭的神情似乎不太對。
眼裡的恐懼一直都在,但現在多了恨意。
那純黑的恨意。
茵了解,要幫柴叔與柴姨報仇,恨是不可少的。她也有恨,她恨那個凶手,更恨自己。
但槭的恨不一樣,他的恨是非針對性的。
純粹的、原初的、根本的,恨。
連茵都有些害怕的恨。
「沒受傷吧?」羽生關心的問道,見了槭的表情,面色微微一沉,道:「可憐的老闆……先回車上再說吧。」
茵瞥了一眼老闆的屍體,再瞥了一眼槭的眼神,隨著他們回車上了。
「這下子,我們唯一的線索也斷了。」羽生嘆道。「雖然事先就知道肯定有問題,但我沒想到凶手居然來真的。」
「等火燒完,車子裡面有沒有可能還有殘留的線索?」茵試著抓住最後的一絲希望。
「我不認為會有。炸彈是裝在後車廂內的,凶手很有可能引導我們來這,就只是為了炸死我們,裡頭八成什麼都沒有。」羽生無奈地說道。「對不起。但……放棄吧。我們無法再繼續走下去了。」
茵愣了一下,發現這的確是當前的最好選擇,雖然百般不願,也點了點頭。
「這就是你們對柴叔和柴姨的敬意?」槭忽然開口。
「什麼意思?」
「是你們勸我加入搜尋的……而你們卻決定止步於此?」槭說著,那問句猶如對神智的拷問。
茵難過的看著槭。「我們也不想。但你也看到了,那台車炸得全毀,我們被凶手耍得團團轉……」
「這是你的理由?」槭道,眼裡閃爍著復仇的火焰。「凶手來這裡設置陷阱後,是怎麼離開的?這裡這麼偏遠,總不可能是徒步離開的吧?」
茵的眼睛微微睜大。「就算是這樣——」
槭搖了搖茵的肩膀。「柴叔是我們的爸爸。柴姨是我們的媽媽。我們除了要找到真相,我們還要復仇。你聽到了嗎?就算找到天涯海角,就算得花上一輩子,我都要親手報仇。」
茵感覺到心底的那把火又重新被燃起。
柴叔,柴姨,你們聽到了嗎?我們,會為你們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