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這幾年搬過太多地方，一次次打包，一次次適應，一次次捨不得那些牆上留下我們記憶的小租屋。一直到那一天，媽媽終於買了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幾年來所有辛苦、所有努力都沒有白費。
終於有了自己的家，不再是那種臨時的、隨時可能要搬走的「住的地方」，而是真正的「家」。想在牆上釘照片也不必問誰、想要養貓就放心讓牠們到處跑。我媽的臉上也多了久違的安心感，那是種「終於穩下來」的滿足。對我來說，這大概是這幾年最讓我開心、最踏實的事了。
有天媽媽打電話來，語氣裡帶著一種難掩的興奮。她說她看中了一間二手的透天厝，在一個安靜的社區裡。她已經去看過兩次了，每次進到那間房子，都覺得心情特別平靜，有一種「就是這裡了」的感覺。
那天一起去驗收房子的時候，媽媽的喜悅藏不住，語氣裡全是滿足與期待。她說這間三樓半的透天雖然是二手的，但格局方正，屋主也保養得好，連水電管線都整理過，最重要的是，她一走進去就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她說：「我可以想像，將來過年時大家坐在客廳圍爐的樣子。」
我們邊走邊討論未來的安排，媽媽說這間可以給弟弟，這裡給妹妹，那邊的陽台之後可以曬被子。她特地留了一間房給我，說：「妳回來也要有地方住，不能每次都客廳睡沙發。」我心裡一陣酸，原來無論長多大、飛多遠，媽媽永遠都在為我留一盞燈。
我真心佩服媽媽。從爸爸落難、家裡風雨飄搖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年，她靠著不服輸的韌性和一步一步的努力，居然真的存下了頭期款。她說還要還房貸，生活得節省一點，但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像終於在漂泊多年後，把人生重新穩穩地栓住了。
這次房貸是無尾熊幫忙處理的，他在銀行上班，熟門熟路，幫我們爭取到最優惠的條件。從貸款流程到後續保險，樣樣考慮周全。媽媽滿意得不得了，對他越看越順眼，甚至話裡話外都在催我們快點把婚事定下來。她煮了一桌飯，邊吃邊說：「年輕人不要拖，現在有穩定工作、有感情基礎，以後可以跟他一起住家裡有房間，是時候規劃一下未來了。」
我笑著沒回話，偷偷瞄了無尾熊一眼，他正低頭幫媽媽夾菜，臉上浮著靦腆卻踏實的笑容。那一刻，我心裡有種莫名的安定感。也許未來的路還長，也許還有很多現實要面對，但至少現在，我們正一步步往理想中的生活靠近。
媽媽說她從來沒想過這輩子還能有自己的房子，語氣裡沒有遺憾，只有對未來的期待。而我也從沒想過，那個曾經在南部操場上奔跑、從軍中寄來信的男孩，會一步一步走進我們的家庭，成為大家都認可、甚至依賴的一份子。
有時候想想，人生也許真的就是這樣：慢慢拼湊、慢慢靠近，當你願意努力、願意相信，就會發現，原來幸福並不那麼遙不可及。
回到租屋處後小美神秘兮兮地說：「欸，大家晚上留下來一起吃飯好不好？我有件事要跟你們說。」
語氣聽起來像是什麼大事，我們以為她是不是找到新房子，或者要換工作了。她只是笑笑不說，還特別叮囑我們不用外食，要自己買菜煮，說這樣比較有「家庭感」。
我們便去市場買了幾樣簡單的菜，回來分工合作煮了一桌熱呼呼的家常菜，富哥也來了，一臉輕鬆地幫忙端湯、擦桌子，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常。
吃到一半，小美忽然放下筷子，語氣平靜又認真地說：「其實……我已經驗過了，真的懷孕了。」
我們愣住了，眼睛幾乎同時望向她，再看富哥，他也點點頭，神情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篤定與平靜。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只是今天才選了個機會，正式告訴我們。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還來不及反應過來。
「大概上禮拜吧，」小美輕描淡寫地說，「月經沒來，去買了驗孕棒，一驗就知道了。其實我們已經想了幾天，也跟家裡說過，大家都很高興，支持我們走下去。」
她說得雲淡風輕，彷彿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但她眼神裡那份篤定卻讓人動容。
富哥也在一旁補充：「我們也開始討論婚事了，可能過幾個月就會先登記，儀式再慢慢來。」
我和無尾熊對看了一眼，眼神裡都是驚喜和一點點不捨。說不捨，是因為這意味著我們這段五人一起住的日子也許要畫下句點了；說驚喜，是因為她終於找到願意一起過日子的那個人，而且，他就在她身邊陪她走每一步。
我們開玩笑說：「那肚子裡這位算不算我們租屋處的第六個室友啊？」
小美笑彎了腰：「當然算啦，而且是我們之中最難搞定的那一個。」
那晚，我們吃了兩碗飯，還煮了甜湯，笑聲滿屋，像是為某段青春舉行了一場小小的告別派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