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米格爾・貝尼西奧(Miguel Benício)
年齡:39歲
職業:前里約熱內盧市警察,特別行動組(BOPE)巡查員
採訪地點:未公開安全庇護所,Z+3年
備註:因通報初期活屍活動、質疑高層決策而遭停職,後於Z+1年失聯,Z+2年確認倖存
在Z日最初的混亂記錄中,拉丁美洲的資訊如同被濃霧籠罩的禁區,顯得格外斷層而模糊。巴西——特別是像里約熱內盧這樣貧民窟與幫派勢力犬牙交錯的巨大都市——由於根深蒂固的權力分裂、長期積累的資源壓迫以及警民之間難以調和的敵對情緒,使得末日疫情的早期爆發,在那震耳欲聾的槍火與瀰漫不散的硝煙中,被錯誤地判斷為又一次「幫派內鬥升級」。官方始終壓制並低估了活屍疫情在拉丁美洲的真實擴散速度,而在里約熱內盧這個犯罪與階級矛盾如同纏繞的毒藤般複雜的城市裡,最初那些令人不安的暴力事件,被輕率地歸類為「黑幫火拼」。我們找到了米格爾・貝尼西奧——一位曾經在以鐵血手段聞名的特別行動組(BOPE)服役的警察。他的視角如同撥開迷霧的手,將我們帶回Z-6天,那場他以為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毒梟械鬥任務,如何成為他人生的分水嶺,以及他堅守的信念徹底崩塌的開端。
貝尼西奧先生,您當時隸屬於第18分局,駐點是靠近瑪雷貧民區的巡邏組。能否回憶一下那一天的開始?當時的氣氛是否與往常有所不同?
(米格爾・貝尼西奧不安地啃噬著自己的手指甲,他的目光閃爍不定,彷彿在回憶起那些令人不安的細節。)你知道在里約當警察是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什麼都別他媽的相信。區長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掩蓋人命,警察會為了幾個錢倒賣槍枝,情報官會收受黑錢,沒有人真的在乎你是不是所謂的「執法人員」。你只有一條賤命,而且還得隨時準備把它送掉。
那天?我那天原本排的是傍晚巡邏,下午三點交班。無線電裡一開始說是帕瓦區發生了幫派衝突,兩個敵對幫派為了搶奪地盤正在激烈火拚,雙方駁火之後,應該會各自留下幾具冰冷的屍體,接下來就是我們這些倒霉的警察到現場進行確認,然後通知殯儀館將那些屍體像垃圾一樣拉走,全套的流程就是這樣,我們早就習以為常了。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個月總要發生好幾次,我他媽的早就麻木了。局裡只是照例叫我過去看看有沒有哪個倒霉的警察被捲進這次的衝突,我就去了。
你知道的,對我們這些每天在貧民窟裡打滾的警察來說,那只是「又一次」——另一場毫無意義的毒品戰爭,又一個年輕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射殺成馬蜂窩的血腥下午。但是,當我們真正抵達現場的時候,所有人都立刻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對勁。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氣氛,那種感覺就像是……就像是死神已經提前降臨,在戰場上空盤旋不去。
不對勁?具體是什麼樣的情況讓您感覺到異常?是現場的氣氛?還是您所看到的景象?
屍體不對勁。他們躺在地上,臉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就像是乾涸的水泥,最令人毛骨悚悚的是,地面上幾乎沒有任何血跡。更可怕的是,有幾個……(他突然停頓下來,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彷彿在竭力壓制住內心的恐懼)我們原本以為他們已經死了,他們的身體卻突然動了起來。
我他媽的親眼看見一個年輕的少年——他的半邊臉都被砍爛了,腸子拖在地上,血肉模糊——他竟然掙扎著從屍體堆裡爬了起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嘶吼著朝我們其中一人猛撲過去。那是佩德羅,我的小組成員,一個才剛加入我們不到半年的年輕小伙子。
我們立刻開槍射擊。第一次,他毫無反應,依舊瘋狂地向前;第二次,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那種無視痛苦的樣子簡直不像人類。直到我用槍頂著他的頭,近距離開了第三槍,他的身體才像一灘爛泥一樣癱軟下來。
在發生如此異常的狀況後,您們立刻向上級進行了通報嗎?當時總部的反應是怎樣的?
立刻。我抓起無線電,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呼喊:「總部!總部!這裡發現異常狀況!敵人不畏疼痛,沒有任何退縮的跡象,他們的行為極其怪異,疑似受到不明藥物影響或病毒感染!」但是,無線電總台那頭只傳來一句冰冷而官僚的回覆:「收到。原地等待命令。」
後來,我們被上級命令立刻撤回分局,並且嚴厲警告我們不准向任何人透露現場看到的任何情況。當天晚上,我還是冒著被處罰的風險,詳細地撰寫了事件報告,並且將現場拍攝的照片和影片,包括我自己用執法記錄儀拍攝的錄像,一併上交給了我的直屬長官。我當時天真地以為,只要證據充分,他們一定會採取行動。他們會保護那些無辜的貧民區居民,會迅速封鎖那個爆發異常的社區,並且積極尋求醫療方面的應對措施……我他媽的真是太天真了!
隔天早上,來找我的不是支援部隊,也不是醫療專家,而是紀律委員會的幾個人。他們面無表情地指責我「情緒過度渲染現場情況」,「報告中使用了不當的誇大詞彙」,並且以「違反紀律,散佈恐慌」為由,當場宣布我停職兩週,等候進一步的內部調查。
(沉默如同沉重的枷鎖,緊緊地鎖在米格爾・貝尼西奧的臉上,他的臉部肌肉因為憤怒和無力而緊繃著,彷彿在極力壓制著即將爆發的怒火。)
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那他媽的就是「閉嘴,別再惹麻煩了」。我當時還抱著一絲幻想,以為只要我提供的證據足夠確鑿,他們這些坐在辦公室裡的官僚就會採取行動。他們會保護那些無辜的人民,會封鎖被感染的社區,會尋求科學的醫療對策……我他媽的真是太天真了!我竟然還對這個腐朽的體制抱有任何希望。
獨白一:忠誠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守規矩的人。我的父親是一名正直的軍人,我的母親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教師。我曾經堅信這個制度,相信即使它充滿了腐敗和官僚主義,即使它偶爾顯得笨拙而遲緩,巴西的法治仍然值得我用生命去捍衛。我穿上這身警服,不是為了滿足自己那點可笑的自尊心,而是為了站在那些飽受毒梟和幫派欺凌的貧民區居民與那些殘酷的罪犯之間,成為他們一道微弱的屏障。我以為自己是他們值得信賴的盾牌。現在回想起來,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在您的報告被壓制,並且您遭到停職之後,您有沒有嘗試過向其他部門或機構尋求幫助?例如,媒體或者軍方?
有。我把那些現場拍攝的影片和照片,匿名上傳到了幾位我還算信任的記者的電子郵箱。我甚至秘密聯絡了一位我在醫院認識的急診科醫生——我知道他曾經處理過一些行為極端暴力的患者,或許能從醫學的角度解釋我所看到的異常現象。結果,他接到我的電話後,第一反應不是驚訝或好奇,而是充滿恐懼地警告我:「你他媽的給我閉嘴!你不想活了嗎?別想拖我下水!」
所有的「官方通報機制」都像陷進了黏稠的棉花裡一樣,沒有任何迴音。我發出的所有信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我收到的,只有那份冰冷的停職通知和一張蓋著官僚印章的「行政休假令」。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他媽的剛剛親眼看到有人被那些怪物撕咬致死,然後又詭異地復活,再次撕咬另一個人,當你回到分局,試圖向上級彙報這一切的時候,他們卻像打發一隻煩人的蒼蠅一樣,遞給你一張輕飄飄的紙,叫你滾回家去看電視。
獨白二:幻滅
「我把自己關在家裡,整整三天沒有打開電視。我試著用手機瀏覽新聞,但所有的報導都經過精心粉飾,標題充斥著諸如『暴力事件升溫』、『幫派衝突再起』、『警方成功介入並控制局勢』之類的謊言。我知道那一切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我知道那些被我們射殺的屍體,在黑暗的角落裡,仍然在詭異地蠕動和復活。可電視上那個西裝革履的高級警監,卻對著鏡頭信誓旦旦地說:『一切都在警方的掌握之中,市民無需恐慌。』
那一刻,我心中湧現的不是恐懼,而是難以言喻的恥辱。我恥於自己曾經如此天真地相信這個體制能夠妥善處理危機。我恥於曾經鼓勵我的弟弟也加入警校,告訴他那是一條為國家和人民服務的正道。現在回想起來,我簡直是個十足的白痴。」
您最後一次參與執法任務是在什麼時候?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Z-2天。一個由我們分局和軍警組成的混合單位,接到命令前往貧民窟深處「清查擾亂治安的源頭」。我當時已經被停職了,但我無法坐視不管,我偷偷地溜上了一輛運兵車。我們的目標是一棟被情報部門認為藏匿著某個重要毒梟的社區公寓。但是,當我們強行衝進那棟破舊的建築時,裡面根本沒有任何毒梟,只有一層又一層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聲和令人作嘔的啃咬聲。
我他媽的親眼看到我的老同學——一個軍警的副隊長,他曾經在警校裡教過我們格鬥技巧,被十幾個已經變成活屍的怪物從樓梯上拖了下來。他一邊用盡全力開槍射擊,一邊聲嘶力竭地尖叫著讓我們趕快撤退。
沒有人停下腳步去幫助他。沒有人敢回頭看一眼。我們這群曾經接受過嚴格訓練的警察,像一群被嚇破膽的野狗一樣倉皇逃竄。
回到總部之後,我知道我徹底完了。他們肯定已經知道我擅離職守,也知道我手裡握有那些未經授權的影像資料。我沒有受到任何正式的內部審訊,只是被告知「例行調職」,而護送我「回家」的,不是我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事,也不是那些負責內部調查的官僚,而是幾個穿著剪裁合體、一看就知道是情報單位便衣的神秘人物。他們一路上沒有說一句話,但他們冰冷的眼神和沉默的威脅,比任何責罵都更令人膽寒。他們只是把我送到我家門口,然後其中一人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只有一行用打字機敲出來的冰冷文字:「管好你的嘴巴,忘掉你看到的一切。」
獨白三:遺忘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關上家門的那一天,隔壁一個天真無邪的小男孩跑過來,好奇地問我:『叔叔,你今天怎麼沒有穿那身帥氣的警服啊?』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告訴他我休假。他接著問了我一句讓我至今都無法忘懷的話:『叔叔,你們警察叔叔,一定會把那些可怕的怪物都打敗的,對嗎?』我當時看著他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說:『會的,我們一定會打敗它們。』但我他媽的在說謊。在那個時候,我早就已經知道,我們根本不可能贏——不是輸給那些可怕的怪物,而是輸給那些膽小如鼠、不敢說出真相的官僚和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權力。」
如果今天讓您重新回到那個時候,您會選擇不向上級報告您所看到的一切嗎?您會選擇沉默,保護自己和您的職業生涯嗎?
(長時間的沉默如同凝固的空氣,沉重地壓在米格爾・貝尼西奧的身上。他那雙疲憊的眼睛望向遠方,彷彿想要看穿這充滿絕望的末日。)
不。我還是會選擇報告。我還是會在那該死的無線電裡聲嘶力竭地大喊:這他媽的不是普通的毒梟械鬥!這不是一般的暴力事件!這是……這是他媽的天啟!
我不是什麼狗屁英雄。我怕死,我也曾經像懦夫一樣逃跑過。但是,如果當初有人肯聽我一句勸告,哪怕只是讓我們封鎖那個爆發疫情的貧民窟一天,或許就會有更多的人活下來,或許佩德羅……我的那個年輕的組員……他就還會活著,而不是變成一堆冰冷的屍體。
(他的聲音哽咽了,眼中充滿了無法抹去的痛苦和悔恨。)
也許……佩德羅……他就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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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索引: 《喪屍事件簿-Zombie Interview Files》ZF-010 📌更多倖存者證言與內部記錄,持續更新中——這場災難的真相,需要我們共同拼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