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畢業公演的倒數,排練劇場裡瀰漫著一種混雜的緊張與宿命的氣味。
我拿到新的劇本時,指尖還顫了一下,系主任在最後一刻臨時加戲,為了讓女配角更立體,要我與男配角加入感情線。以現代雙人舞的形式,加入擁抱,借位親吻成為第一段音樂劇的高潮。
時間緊迫,這對於還沒有演過這樣戲的我來說,也著實是個挑戰。
D這幾天幾乎沒出現在排練劇場,他忙於外面的劇團,常常錯過整段排戲。
但今天,他出現了。
我站在舞台上,聚光燈像是一道霧牆,讓我無法看清他的輪廓。
但我的靈魂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頻率,天狼星的震動,在空氣中喚醒我。
D坐在劇場最後一排,安靜得近乎隱形。
大學系主任與高中科主任,控場舞台燈光,排練正進行到我的部分。
「第八場,雨景—男配角與女配角在雨中相擁慢舞告白,結尾借位擁吻,畫面需要有足夠的性張力與真實感。」系主任期待著望向我跟男同學如何詮釋這場他臨時加的感情戲。
音樂下,舞蹈起,我們隨著音樂跳著現代雙人舞,第一次道具組使用水車製造的雨滴場景,詮釋著抽象解離的萌芽的愛情。
隨著雨水的累積,浸濕了白色雪紡材質的舞衣,畫面將劇情充滿性張力的慾望,拉到最高。男同學近距離的看著我被衣服勾勒出身體的曲線,越發緊張,他的手總在鄰近時,懸在空中,不敢真實抱緊我。
系主任臉色越來越沉,男同學感受到壓力,演出次次失常,台詞與動作一NG再NG。
台下都看得出男同學,一次次地嘗試擁抱、靠近,但在重重壓力,動作總是僵硬又彆扭。
系主任喊了幾次「不夠自然,你們根本是陌生人」
我便主動在男同學耳邊輕輕比劃,將他的手放在我的腰部說:
「沒關係的,我不會介意,可以從我腰這邊扶一下,這樣角度比較自然,會比較有情緒的流動。」
直到系主任喊「再來一次」,男同學點點頭,準備又用僵硬的手,貼近我、擁我入懷。
系主任捏了捏眉心,直接喊停,水車的費用消耗不是這浪費的。眼神投向後排觀眾席問,
「誰可以幫忙示範一次給他看?這場戲的情感張力濃度必須再往上三層。」媒人演過這類
就在一片沉默中,D站了起來,他的動作不大,卻像在海面無聲地升起一座孤島。
「我可以」他聲音平穩,卻深處藏著潮水的洶湧。
系主任挑眉,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在舞台的側幕,他終於走向我——不是走向角色,不是走向表演,而是走向我們之間那些無法彩排的靈魂片段。
木訥地站在原地,我的彷彿身體還是那個在排練的學生,但靈魂早已墜入記憶的深井。
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D看著我身體被勾勒的線條,眼神像是一整片星空沉進來,不帶猶豫,不藏保留。
「來,從這句開始。」系主任坐回椅子,聲音傳來像是遠方的鳴槍。
我試圖不情緒影響,張口說出台詞,他也開始說話,他的聲音低沉又清晰,那份告白,像是說出的不只是角色的情感,而是埋藏在他心底的真話。
雨還在下,D的手臂繞過我的背脊,在舞蹈節點自然地施力落在我的腰上。
我手指微微顫抖,卻又像記憶裡的每一次觸碰一樣,準確無誤。
在雙人慢舞動作完後,即將到劇本裡的Ending pose 借位親吻。
我們對彼此之間的五官位置太熟悉,幾乎無需借位,D增加牽我的手,額頭貼著額頭的慢舞動作,讓情感處理更細膩。
我能感受到他鼻息裡混合著壓抑、渴望挽回的痛苦。
像精準計算過一樣,D的唇,幾乎就要覆上我,近得像是我們只要呼吸就能完成未親上的吻。
這一場戲,台下沒有喊停,也沒有人能再說這只是演戲。
整個排練場安靜得只剩下呼吸,男配角、其他同學,甚至系主任都靜默無語。
因為他們都感受到,那些動作不是排練, 那是兩個靈魂在用身體復誦一段未了的命運。
系主任坐在黑暗中,臉上的表情不再是導演的分析目光,大概明白,那些耳語裡的緋聞從來都不是臆測。
我,就是那個傳聞中影響他的學分,不該被愛上,只會分心影響未來大好機會的人。
站在聚光燈下,我像被照穿的標本,無處可逃。
排演落幕後,空氣裡仍殘留著聚光燈未熄的餘燄,大家看向我們的眼神,不再只是懷疑。
排練結束,劇場的燈光逐一熄滅,空氣裡仍殘留著緊張的化學反應未曾散去。
D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出口的階梯下,身形靜止,像是困在什麼看不見的磁場裡。
知道他在等我經過,不想又讓他陷在流言裡,我直接從劇場側門繞開。
放學時,D站在校門口,像一座黑曜石雕成的靈魂指引,同班同學望向他跟他打招呼,身影陸續走出,他卻將炙熱的目光直直穿越人群,絲毫不避諱地落在我身上。
像是在為大家的八卦猜測,給一個真實的佐證。
我呼吸一口氣,試圖從D身邊繞過,他向前一步擋去我的路線低聲地問「我們…可以聊聊嗎?」
說話間,默默地遞給我一頂安全帽,那一刻,他像是做錯事的大男孩,等待我的手願意接下他的無聲的道歉。
那一瞬,我看見他眼神深處的疲憊和...某種,快要被吞沒的絕望。
看著我接過來,戴上安全帽,跨上後座,動作像是肌肉記憶般熟練,一氣呵成。
他像鬆了一口氣,沒有說去哪。
引擎一發動,那轟隆隆熟悉的聲音像夜一樣深沉。
風穿過我們之間的距離,卻吹不散那股越來越濃烈的壓抑情緒。
我的靈魂像被撕裂後還沒縫合的布料,微微的疼。
D直接騎車回他山下不遠處租的房子裡,我慢慢走在他身後,心裡知道,他應該是準備不再沉默,猛地D一回頭,捧起我的臉。
D的吻就像沒來得及落地的隕石,在玄關引爆。
房間門「砰」地一聲被他的腳關上,一把將我摟進懷裡,幾乎是失控地將我推向床。
D的吻像洶湧的潮水,洩洪般地洶湧襲來,唇、頸、肩膀、胸部,他的手游移著,焦急地脫去我的上衣,寸寸摸索著界線。
吻像是風暴,不容我躲藏,像吻回那些他不在的日子。我能感受到他壓抑太久的佔有慾,在我身上試著找到出口。
感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不只是慾望,是忍耐到極限的爆發。
試圖保持清醒,但他的靈魂在靠近,我的身體卻像早就記得他的存在般的回應他觸摸。
「等一下…」他厚實的雙手在我腿間撩撥,往曾經約定好不能探究的禁地。
喘息著,伸手推住他胸膛,D額頭抵著我的鎖骨,氣息急促而滾燙。
閉上眼,聲音幾乎細微到快要被空氣吞噬。「你忘了…我媽讓我和妹妹發的誓,要我們十八歲前守貞…我們…不可以…」
感覺到D的身體僵住了,一刻間,他清醒了。
半晌,慢慢地鬆開禁錮我身體的手,退開坐到床邊,背影像是一頭困獸,痛苦、混亂,我摀著被他脫去的衣物,坐起身,看著他。
「我知道。」他喉嚨發緊,像是每一個字都要穿越心臟才說得出來。
「妳有妳要守的界線,我也從來沒想過…」
他的聲音低語。「我沒辦法看妳被別人碰。」
他苦笑,低頭自嘲,「我以為可以控制得很好,妳一直懂我,我說不出口暫停。」
難得他說的話那麼連續,我沒有立刻回話,只是穿起衣服,靜靜聽著他替自己築起的解釋之牆。
過了幾秒,我輕聲開口道「你想要我理解,但卻從未與我分享你的想法,只會讓我感覺自己不在從不在你的未來,不再你的選擇裡。」
有那麼一瞬,我想問他:「你愛我嗎?」但我終究沒有。
因為我知道,他已背負太多,愛,對D來說是個難以表達的缺憾。
像是被我的表達鎮住,無法反駁。
D的隨之而來的聲音低沉,像是穿越時空塵埃的風。
他道不是不把我放在未來,但以至於願意用暫停我們的關係換來穩定,用穩定換來母親能安心的喘息。
「系主任說只要下週你們畢業公演一過,等大家畢了業,我想談戀愛隨我便,只要不影響劇團。但今天...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們的關係了。」
我用沉默取代回應,不知道他是否正在後悔,在舞台上無聲的表演一段真實。
房間窗外只剩蟬鳴與遠方稀落的車聲。屋內燈光昏黃,時間像是被靜止在一個呼吸之間。
他再次將我擁入懷中,抱著我,像是終於擁回流浪許久的靈魂,只剩下真實的體溫和彼此相守的渴望。
「還生氣嗎?」他問,聲音低得像夜裡某種不敢擾動寧靜的星光。
我輕輕搖頭,手指滑過D的掌心,「我希望你知道,我能夠理解你背負的什麼,但你從沒問過我的感受,你只是替我決定了,而那,比一起扛還痛。」
我知道,我們都還在宇宙的中心亂流中漂流,而那份疼痛與靠近,就是我們還活著的證明。
「我們也許還會跌倒,還會冷戰,還會誤解彼此,但我願意留下來。」我低聲說。
D看著我,眼神是天狼星最深的藍,語氣平靜卻堅定,「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妳猜了。」
靠在他肩上,感覺他的指尖在我背上輕輕畫著什麼,像是在寫沒有聲音的我愛妳。
沉默裡,我聽得見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那節奏不是語言,卻早已熟悉如宿命的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