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灣後我把自己,完整地交給了花。
晨光裡含露的玫瑰、午後傾灑而落的薰衣草、黃昏輕柔擁裹的白雛菊,我將想念一朵一朵織進日常,像在為靈魂編一封溫柔的信箋。
每一次插花、每一束成型,手中都悄悄藏著對K的思念與信念。
我們每天訊息、通話,分享彼此的生活碎片與夜裡最深的思緒。
這段遠距離戀愛像一座隱形的星際通道,靈魂在其中流動、回響。
不論身在何方,心跳總能在某個維度上交會。
轉眼,兩個多月悄然劃過,K終於要回來了。
所幸他念的是純藝術,創作是重點,學科只是星光旁的微光。
於是他得以在寒假前,爭取到一個月的時間回台灣,與我共度聖誕與農曆年。
只是,他的母親會去機場接他。
我無法再現那一幕,在英國機場裡奔向彼此、旋轉擁抱的瞬間,心中有些遺憾,也有些空白,像無法完成的句子。
K返台那夜,我們講了一通很長很長的電話。電話那頭他笑得溫柔又篤定,說:「我明天一定來找妳,等我。」
天才剛微亮,手機在枕邊響起,是熟悉的名字跳動。
「我到了,在妳家樓下。」
瞬間我彈坐起來,顧不得睡眼惺忪亂髮未整,刷了牙便衝下樓,穿著睡衣、心跳如雷。
打開大門那刻,我的目光像磁石,自動尋向那股熟悉的能量。
他站在那裡,穿著我記憶中的灰色毛呢深色大衣,笑容輕輕揚起,和我們在倫敦機場分別時一模一樣。
我顧不得任何,只是猛地跑向他。
K早已知道我會怎麼做,張開雙臂,熟練地接住我,讓我整個人跳進他懷裡,雙腿自然勾住他的腰。
我把臉埋進他肩頸,深深吸了一口他的氣味,我思念七十個日夜的靈魂氣息。
K熱烈地吻我深深的、緊緊的,彷彿想把這段等待一次吻完,彌補時間的裂縫。
那一刻,我感受到的不是單純的愛,而是靈魂燃燒的印記,那種「你就是我的另一半」的絕對感覺,在他懷裡我第一次這麼誠懇地向宇宙祈求:
不要只剩兩年,而是一輩子、再多一輩子。
牽著K的手,走進熟悉的社區樓道,清晨的涼意還微微藏在空氣裡,地板仍濕潤,反射著銀白晨光。
但我們的心,早已炙熱得像一顆即將炸裂的星球。
奔下樓的腳步聲,顯然驚擾了我仍沉睡的家人。
我們才剛站在家門口,就聽見屋內傳來妹妹含糊的抱怨:「難得今天放假不用上課,到底誰大清早在跑百米…」
我忍不住在門口輕笑,轉頭看向K,他嘴角也不自覺揚起,那種偷偷被聽見、被生活撞見的樣子,像是一種柔軟的入侵。
不只是走進我的世界,更悄悄闖進了我與家人共構的小宇宙。
轉了鑰匙,推門而入,屋裡的空氣彷彿被某種魔法攪動,清晨的迷霧瞬間被劃開。
我一邊走進去一邊喊:「是我吵到妳們,不好意思!」
門一開,妹妹正窩在客廳沙發裡,整個人用棉被裹得像顆飯糰,眼睛瞇成一條線,一臉「妳擾人清夢」的表情。
媽媽則還披著睡衣坐在旁邊,正在揉眼。
可當她們看清我身後那個挺拔的身影時,原本的倦容與抱怨像潮水退去,只剩驚喜與笑容瞬間鋪滿整個空間。
「啊!K來了!」「怎麼都沒說今天會來!」
K彷彿天生就懂得如何征服女人的心,無論年紀大小。
笑著從手提袋裡取出一盒盒包裝精美的甜點與小禮物,一邊用他那磁性又溫柔的嗓音說:「阿姨~這是我特地幫妳們挑的,聽說妳們喜歡巧克力跟茶,所以選了這家倫敦的老店……」
妹妹們幾乎要把沙發掀起來一樣興奮,媽媽則一邊笑著,一邊默默點頭,彷彿心裡已經悄悄給他加了不少分。
妹妹們也很識相地讓出空間:「你們去房間聊啦~我們在這裡拆禮物就好!」
我拉著K走進房間,門一關上,他便像忍了很久似的俯身吻住我,那吻又急又深,像是從遙遠時空穿越回來的確認,一次又一次,毫無保留。
我幾乎要融化在他懷裡,喉間哽咽K卻再次吻住我,低聲說:「我真的好想妳……妳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妳。」
我的眼眶立刻泛紅,情緒在他的一句話中破堤。
緊接著,他像終於忍不住想與我分享最重要的秘密,語氣裡帶著急切與不安的甜蜜:「我昨晚跟我媽提了妳的事。」
睜大眼,心跳像漏了一拍。
他看著我,語氣柔得能融化霜雪:「我告訴她,我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孩,我愛她,我想要她的祝福。」
聞言,既開心又是擔憂地問:「你母親怎麼說?」
K眼裡閃著像星河碎光般的溫柔:「她問了妳的背景、妳現在做什麼,還有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然後她說下週聖誕節過後,她想見妳,約我們一起吃飯。」
我高興得像個剛收到聖誕老公公親筆回信的小女孩,在他臉上烙下一個個吻,每一下都像閃爍的小星星,燙得甜蜜又真實。
K笑了,我低下頭,在他胸膛上輕輕蹭了一下。
那一刻,我感覺我們的心跳竟是那麼同步,好像我們的身體也記得曾經無數次的重逢與離散。
是的就算未來還有風浪,我願意一次次奔赴他而去。
門外傳來妹妹的笑聲和拆禮物的驚呼,K望我的眼神裡有種深不可測的情感漣漪,一種只有靈魂才懂的回應。
聖誕假期終於來臨,像是一場期待已久的魔法降臨在人間。
妹妹們帶著她們的男朋友回到這個熟悉又溫暖的家,K也終於能正式參與我們的家庭聚會。
媽媽早早便布置好了一棵高大的聖誕樹,閃爍的燈飾與滿滿的裝飾品為屋內添上一層迷人的節慶氛圍。
空氣中都是肉桂與橙皮的味道,彷彿整個空間都在低聲呢喃著「聖誕快樂」。
夜晚,我們圍坐在長桌前享用那頓充滿愛與香氣的聖誕大餐。
K坐在我身邊,偶爾偷看我一眼,又像個孩子似地被我家的熱鬧氣氛逗笑。
飯後,是我們每年最期待的「交換禮物」時間,這次K也參與其中。
讓我驚訝的是,他不只準備了我的禮物,還為我的家人們都細心挑選了貼心的心意。
他送給媽媽與兩位妹妹的是不同形狀的施華洛世奇水晶吊墜,每一顆都恰如其分地映照出她們各自的個性與氣質。
媽媽拿到的是一顆如水滴般的粉色吊墜,優雅又溫柔;大妹的是星星形狀的淡藍吊墜,像她一樣自由又灑脫;小妹的是一朵透明的水晶花,晶瑩剔透、靈動可愛。
「你怎麼挑得這麼準?」妹妹們笑著問他。
K只是輕輕一笑,說:「我有在觀察。」
那語氣不張揚,卻藏著細水長流的溫柔。
終於輪到我,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我身後,像變魔術般從口袋裡拿出一條項鏈,輕聲說:「閉上眼睛。」
我照做了,心裡想著,大概也是水晶吊墜吧?即使是和媽媽妹妹一樣的款式,我也會很開心。
他將項鍊輕輕繞過我的脖子,指尖溫熱而小心翼翼。
「可以睜開了。」
我睜眼的瞬間,聽見全場一陣驚呼,鎖骨間綻放著一朵銀色玫瑰,那不是尋常的飾品,而是一件彷彿從童話裡來的藝術品。
手工打造的純銀玫瑰,有著細緻的花瓣與獨特的光澤,像是時間靜止的瞬間凝結成一朵花,落在我心上。
妹妹忍不住問:「這是哪裡買的?也太特別了吧?」
但K沒有回應她們的話,只是專注地望著我,眼裡藏著星光般的真誠,「你喜歡嗎?」
我照向鏡子那一刻,我心跳幾乎停止。
他的眼神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K遞來一張卡片,我打開,是他親手寫的一段話:
還記得我們在倫敦一起看《美女與野獸》音樂劇的那晚嗎?妳在旁邊頻頻拭淚,我問才知道,從小妳最喜歡的公主角色是貝兒。
妳說她勇敢、堅毅、熱愛書本,不是真正的公主,卻活出一個公主該有的樣子。
那座城堡裡倒數計時的玫瑰,是你小時候心中最深的記憶。
我在倫敦找了好久,走遍了大大小小的飾品店,直到看到這朵玫瑰,就知道是它了。它是獨一無二的,就像你在我心中一樣。
希望以後當你低頭看見這朵銀玫瑰時,能記得我把整顆心,放進這一朵花裡,戴在你最靠近心的地方。」
讀完的瞬間,我鼻頭發酸。
那不只是一條項鏈,是他一路以來悄悄記住的我是他靜靜編織的愛,是他願意用時間去等待、用心去雕刻的那份深情。
眼眶不自覺泛著光,那顆玫瑰像是有靈魂般地貼在我鎖骨上,如同我們在1502年前世的信物,那枚胸針重量很輕,卻彷彿把心牢牢鎖住。
「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我對他說。
K沒有再說話,在所有人的笑聲與起鬨中,低頭親了親我的額頭。
那一刻,時間像是靜止的,我的世界只有他的眼神與這條項鏈的溫度。
媽媽在一旁拍手說:「他好有心,第一次看到這麼有巧思的禮物!」
妹妹們也湊過來看我的項鏈,一邊細細讚嘆雕工,一邊偷偷瞄K說:「姐,妳挑男朋友眼光也太好了吧!」間接酸她男友禮物相形之下的不用心。
我笑著沒說話,手指輕輕觸碰那朵玫瑰,它帶著銀的冰涼,也帶著他溫熱的心意。
聖誕樹下的燈光閃爍著,屋裡充滿了節日的氣味與歡笑,我與家人緊緊靠在一起,K就坐在我身邊,看著電影,我們的手緊緊牽著,指節交錯。
在眾人的歡鬧漸漸散去後,我們回我房間,這是他第一次留宿在我家。
夜裡,我們在我的房間裡緊緊擁抱,像是將失落多世的靈魂重新拼湊。K輕聲說著:「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認識妳之前,我就已經愛妳很久了。」
我沒回話,只是把臉埋進他胸口。
我知道,他的靈魂還沒完全記起來,但他的心,已經記得了。
那一晚,我們一次次擁有彼此,像是補上了前世未竟的結局,這種愛情不是激情的燃燒,而是靈魂的呼喚與歸位,那條玫瑰項鏈,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們遺忘的承諾。
永遠,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