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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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塔還記得發現陸地那一天,原本他已絕望的趴在小船邊,四肢麻木無法動彈,思緒已經回到遙遠溫暖的家鄉——但正當他幾乎要放棄希望時,濃霧褪去,模糊的視線中浮出陸地的輪廓。他死命滑著小船到岸上,拖著沉重的腳步,找到一個積滿雨水的小水窪,迅速將臉埋進濁水中,大口大口地喝著,直到他滿足的躺在地上,獲救的安心感也讓普拉塔沉沉睡去,但正當他睡得迷濛的時候,忽然遠處傳來陌生的交談聲,普拉塔連忙翻身躲在草叢中,透過葉片的縫隙,他清楚地看到不遠處那兩個身著黃色衣服的人正激烈爭吵著。

其中一個年輕人情緒非常激動,他臉紅脖子粗,頻頻用力地揮動手臂朝海岸方向指去,嘴裡不停地說著什麼。他語調急促又焦躁,似乎想要馬上採取什麼行動。

相對地,另一個較為年長的人則頻頻試圖按住年輕人的肩膀,眼神嚴肅透露出一股穩重,他搖著頭,手指反覆指向海邊與年輕人,似乎希望年輕人可以先好好觀察再做決定。

普拉塔眉頭緊鎖,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難道……他們發現了我的小船?」

兩人的爭吵越來越激烈,年輕人猛地一甩手,怒氣沖沖地推開老人。老人伸手想拉住他,卻被他用力推開,兩人就這樣糾纏在一起。

正當普拉塔打算悄悄退開時,回頭卻發現一隻黑狗正好奇地盯著他。普拉塔揮了揮手,試圖趕走牠,但黑狗立刻狂吠起來。聽到狗吠聲,那兩人瞬間停止扭打,轉頭看向草叢的方向。

普拉塔心跳幾乎停滯,一刻也不敢遲疑,掉頭就往小船的方向跑去。然而遠遠望去,小船周圍竟然已被數個人影包圍,明顯已經回不去了!

狗叫聲在後面追得又急又緊,普拉塔只好硬著頭皮沿著海岸往山裡的方向跑去,就在一陣混亂當中,他被絆倒往前重重跌了一跤,兩眼昏花,過了一會才恢復。但或許因為角度的不同,普拉塔發現眼前山壁中,有一道被樹根蓋住的窄窄裂口。他連滾帶爬朝那窄小的裂縫僅擠進去,隨即發現洞內比他想像中要寬敞很多,幽暗的光線從石縫中照進來,洞外的一切聲音都變得很遙遠。

普拉塔緊繃著神經,貼著洞壁慢慢摸索前進,腳下一陣突如其來的脆響在幽暗的洞中格外刺耳。他蹲下細看,竟是一個破碎的陶碗。

普拉塔眉頭一皺,「這裡面還有其他人?」,他一抬頭,心跳頓時加速——牆邊赫然坐著一副枯乾的骨骸,空洞的眼窩彷彿正凝視著他,死亡氣息瞬間籠罩普拉塔。

普拉塔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這種不安。他注意到骨骸旁的幾個簡陋陶罐,上面刻著奇特的圖樣,那圖案讓他想起曾經在船上見過的奴隸們身上的刺青:細小蕨葉排列成紋路,向兩側展開,宛如老鷹的雙翼。

時間不知道過了許久,外頭終於安靜下來,洞內只剩下普拉塔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角落裡靜靜靠牆的枯骨。

接下來幾天,普拉塔開始小心翼翼地穿梭於森林之中,試圖尋找能吃的東西。但畢竟這裡不是熟悉的西班牙家鄉,更不是有著豐富食物的維多利亞號廚房,普拉塔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漸漸的,肚子餓的念頭逐漸佔據普拉塔的腦袋,每天一睜開眼後,接下來的每分每秒都只感受到飢餓,腦袋裡已經沒有其它空間容納其它感受。雙眼也因為缺乏睡眠和營養而變得黃濁且布滿了血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普拉塔的精神反而變得異常亢奮,聽力和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

就這樣,不知道在森林裡流浪了多久,這一天普拉塔聞到了一股香味,他很熟悉那個味道,就是豬肉的油脂,經過烘烤後散發出來的味道,那股烤肉的香味如同魔咒,瞬間擊潰他的理智,勾引著他,呼喚著他。他著了迷般的四處奔跑的尋找那香味的來源。隨著香味越來越濃烈,他知道他就快到了,他悄悄地靠近,躲在暗處,安靜的觀察,就像貓那般,盯著眼前的獵物,安靜且有耐心地等著。

獵物是一個少年和少女,他們用普拉塔聽不懂的語言在交談著,就在少年剛解開荷葉,誘人的肉香更濃烈地竄出,就在此時,普拉塔如同野獸般猛然竄出,一把奪過烤豬肉,瘋狂地塞入口中,大口咀嚼起來

少女馬上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子小心翼翼地對著普拉塔,少年則是快步地跑向少女的身旁,普拉塔也沒什麼裡他們,他現在只想想好好享受那塊烤豬肉,一邊吃嘴裡一邊碎念著。少年和少女兩人一組慢慢地遠離普拉塔,消失在旁邊的樹叢裡。此時天空忽然轉黑,遠遠的響起雷聲,豆粒般的雨滴開始落下。普拉塔吃完往後一躺,任憑雨滴打在臉上,他甚至還張開嘴接起雨水來,那雨水中夾著汗水,酸酸鹹鹹的味道,

讓他想起那個遠在伊比薩島上的家鄉,那是一個小漁村,有著溫暖的太陽和涼爽的海風,生活簡單且充滿了小島特有的寧靜。但或許是真的太平靜了,所以當一艘西班牙軍艦停留補給時,普拉塔毫不猶豫的就自願加入。原本以為會是航向充滿財富的未來,沒想到雖然船上滿載著從波托西(Potosí)開採來銀礦鑄成的銀錠,但絕大多數都被拿去向中國人買瓷器跟絲綢,僅有少部分流入自己的口袋中,但最終還是都留給了胡安船長。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森林裡一點聲音也沒有,看來兜兜轉轉了大半天,似乎又回到那個安靜的家。不過多了塊肥內多汁,香味四溢的豬肉在肚子裡,還有腰間那把神秘男子留下的手槍。普拉塔露出苦笑,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正當想要離開時,草叢發出輕微的聲響,少年再度探出頭來,他舉起手中荷葉包晃了晃,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輕聲說道:『Hola! Amigo!』。

普拉塔望著眼前的少年,想起了家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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