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不在月台那刻，而是在靜下來之後才懂的空白。
連陽光都像在提醒我：
這不只是一次送別，而是你即將從我生活中抽離的開始。
我早早起床，把頭髮壓了兩次，襯衫也燙過。
語晴爸媽開車來接我時，
我看到後車廂早已塞滿行李，
箱子與棉被壓得鼓鼓的。
語晴坐在後座，臉貼著窗，沒什麼表情。
我上車時，她才轉頭輕輕對我笑了一下。
但我知道，那笑裡沒有平常的調皮。
整路上我們沒說幾句話，
只是手偷偷牽在一起。
她的手心微濕，指尖一直在顫抖。
「緊張嗎？」我小聲問。
她點點頭，沒說話，只是更用力地握住我。
學校坐落在山邊，
寧靜得像是被風包住的地方。
宿舍區有些老舊，校園卻很寬敞，
走廊長到看不見盡頭。
語晴辦完報到、宿舍安頓好後，
爸媽去處理手續，我陪她在學校繞了一圈。
走過操場、穿過圖書館外的長廊，
她都安靜得不像她。
我把手機遞給她。
「這是我新辦的手機號碼。妳有事就打給我。」
「我下課就搭火車來找妳，陪妳吃晚餐，
陪妳聊天。等末班車再回去就好。」
語晴看著我，眼神閃了一下：
「真的嗎？這裡……真的很遠耶。」
「我知道啊。但再遠我都會來。」
我說得很輕，卻用了全身的力氣。
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我會試著習慣宿舍生活……
只是還不太知道，怎麼開始。」
我摸摸她的頭：
「沒事，一開始誰都不會。
但妳會習慣的，我相信妳。」
送她進宿舍前，
我在樓下的陰影裡多站了一會。
她站在樓梯口回頭看我，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那笑容像紙一樣薄，一吹就碎。
回程時，
她爸媽依舊安靜，只是偶爾從後視鏡看我一眼。
我沒說什麼，只是坐直，
像是用沉默證明我的存在不是多餘的。
我不知道他們是疲憊，還是故意不講話；
但那一路的安靜，比任何聲音都要沉重。
到家沒多久，手機響了。
是一組陌生的電話號碼，我接起來：
「喂？」
「曜辰，是我，語晴……
我用公共電話打的。」
那一刻，我心口像被輕輕敲了一下。
「嗨，妳還好嗎？我剛到家。」
「嗯……還可以啦。只是大家都還不熟，
我有點不想留在宿舍裡，所以跑出來了。」
「等一下舍監要點名，我就得回去。」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小聲了些。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我想你了。」
我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我也想妳。明天見，好嗎？」
「好……那我明天下課再打給你。」
她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慢慢遠去，
像月台邊的最後一聲再見。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這趟路有多遙遠。
「思念」不是一天裡講幾句話就能填滿的東西。
它會堆積、會懸著、會酸，
更會在日子變靜的時候，一點一點淹上來。
她的聲音是我的信號，而我還沒發現，我們正進入一段無聲的遠距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