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女一體兩魂,晝為青禾,夜作他名,行事乖張,自不自知。
是誰借了我的臉,把她推入夢魘?
沈青禾醒來,卻不記得曾入睡。
她看著手上的暮音草命印,第三瓣只隱隱顯現,像是未告白的事實,折騰人的很。
空氣中瀰漫發霉的潮濕味,牆壁透著乾涸的血色,天花板緩慢流動,像夢境還未散場的遺跡。
沈青禾以為自己還在鏡繭祭室,卻發現手裡拿著一把舊鑰匙——銅綠斑駁,像是蘚苔長在上面,印著她不認識的家徽。
「我還沒回去…還沒回到現實…」
囈語蕨不在身邊。
她獨自站在破舊的老屋中,屋裡散發熟悉的氣味,因為這是她與青䇛以前住過一段時間的親戚家,位在山區。她記得床頭濕黏的觸感,牆上貼滿符紙和佛像,她每晚都會做惡夢,夢到有蟲纏繞她的腳,可醒來卻什麼都沒發生…
她記得的不多,只是模糊的記憶片段。
她憑著為數不多的記憶走遍全屋,只剩下一間儲藏室。
「我不記得有這個地方…」也許,是曾經過去了太久。
她踩到門前沒釘好的木板,剎那間門後傳來聲音:
「妳說妳愛她,可妳連她最怕什麼都不知道。」
是她的聲音。
卻不是她的語氣。
她輕輕推門,一道灰白的剪影正對著角落的牆,低聲細語。地板上,是年幼的沈青䇛,捲曲著身體,雙手護著頭,不停發抖。她像在閃避什麼,而那個「她」——那個影子,正慢慢靠近。
「妳好煩,一直夢見花、夢見詛咒,妳怎麼不乾脆死掉?」
下一秒,那個影子舉起手,劈頭就是一記掌聲。
不是怒吼,不是瘋狂,只是冷冷一巴掌,如機械執行。
沈青禾瞪大了眼。她想衝過去,卻動不了。
那畫面像某段被剪掉的記憶,正以第三人稱的形式強行播映。
「不……我沒這樣說過,我不會那樣對她的,我怎麼可能——」
那影子像聽見了她的聲音,猛地轉頭。
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眼睛,卻空無一物,像兩口深井。
她說了一句話。
聽不清楚,卻像一把鎖,咬住她的心口。
沈青禾猛地驚醒,冷汗濕透背脊。
囈語蕨已回到她身旁,盯著她良久,低聲說:
「祂正在醒來。」
「……誰?」
囈語蕨搖了搖葉子,神色罕見地凝重:
「是妳。妳不記得的那個妳。」
沈青禾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攥住命印,花瓣悄悄伸出一角,像要裂不裂的裂痕。
她望著囈語蕨:
「如果那不是夢呢?」
囈語蕨不語,葉片輕輕震動,似在顫抖,又似低語。
她忽然想起,那段童年的山區記憶裡,沈青䇛曾哭著說過——
「姐姐那天變得不一樣了,她的眼睛沒有光。」
她一直以為那是妹妹誤會了什麼。
現在,她不確定了。
她能確定的是,她看見的那個「她」,與暮音草,與妹妹的離開,與這一切,都有關。
而她真正害怕的,是那個影子曾對妹妹做過什麼——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她自己,卻無法否認,那張臉,是她的;
那聲音,是她的;
那手,也可能是她的。
她越想抓住真相,越覺得腳下是虛空,
像正從夢中墜入另一場更深的夢,
夢裡有妹妹捲曲的身影,有血色符紙,有花開四瓣的聲音。
她怕得不是夢,她怕的是——
她曾親手把妹妹推進去。
沈青禾垂下眼眸,指尖碰到命印,第三瓣在微光中緩緩綻開一點。
第四瓣,依舊沉睡。
但她知道,那也許是最後一道門,而門後——
藏著的是她親手關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