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站起身,手心的第二瓣暮音草花瓣悄然綻放,冰涼的觸感像刀鋒輕割,卻無聲息。
她沈默看著手上第二瓣暮音草,眼神像在深思熟慮著什麼,夢裡的一切表達皆是如此委婉,一切都需要好一番經歷才能理解它的意義,或許,暮音草命印的存在也是某種與妹妹的連結。
她終是繼續前行。
那是一片花海,透著生死氣息的花海。
沈青禾踏入那片沉睡的花海,夕陽像最後一抹叛逆的血色,悄然灑落在滿地凋零的桂花與暮音草間。風,帶著一絲冰冷,輕撫過她的臉頰,卻無法吹散心頭那沉重的陰霾。
腳下的花瓣,柔軟得像是能輕易吞噬她的腳步,每踏一步都像踩進無底的深淵。遠處的天空燃燒著橘紅與紫羅蘭的色彩,彷彿世界在這一刻凝結,時間被拖慢成一條流淌著暗紅色血液的河。她的影子被拉長,扭曲,像是被詛咒般綿延至花海盡頭,沈青禾有種強烈的預感——她的妹妹一定在這。
空氣散發寂靜,只有風吹動花海,彷彿在低語著未知的秘密。
她看到了。
那抹記憶的身軀。
沈青䇛靜靜躺在花海之心,像是時光遺忘的遺體,也像她記憶裡那一頁反覆翻閱過的頁角,破舊卻無法撕去。妹妹的身體被暮音草與桂花半掩著,一如她生前的模樣,安靜、纖細、與世界保持一指之隔的距離。
沈青禾跪下,指尖顫抖著觸碰那不該再溫熱的臉頰——卻在那一刻,空氣微微震盪,如同夢境顫了一下。妹妹的睫毛微動,眼眸緩緩睜開,宛若從一場太久太久的沉眠中甦醒。
但她什麼也沒說。
她的眼神穿透沈青禾,像望向一場她無法改變的命運。她微笑,卻笑得比哭還絕望。沈青禾急著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像喉嚨被暮音草的藤蔓纏住。這場相遇,是一場禁聲的懺悔。
妹妹緩緩伸手,指尖在沈青禾的手心輕輕一點——
第三瓣花瓣沒出現。
沈青禾怔住,而妹妹已一步步向後退去,像被什麼不可抗的力量拉回幽暗深處。她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出兩個字。
「別來。」
然後,夢境崩落如雨。
黃昏褪去,一片黑影悄然降臨,星光隱約閃爍。
一陣風帶來古老的低語,在腦海中迴盪:
「十瓣暮音草,集齊即解開靈魂的枷鎖,唯有完全明瞭,方得贖罪之門。」
但這句話像謎語般模糊,她只能感受到壓在心底的重擔越來越沉。
那低語來得突兀,像從骨髓裡滲出的寒意,在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滲透到每一個細胞裡。
沈青禾愣在原地,周圍彷彿空氣被抽空,「嗶——」的聲響在腦中轟鳴,那道聲音,像是夢境深處殘骸中的某個劇烈迴響,熟悉又遙遠,如同失去的母語,在她身體裡乍然甦醒。
「十瓣暮音草……」
「一瓣……一真相……」
短短幾個字,卻重擊她心口。她幾乎踉蹌後退,胸口因為喘不過氣而劇烈起伏著,來自某種深層情緒襲來——不是驚訝,而是無法名狀的恐懼,甚至帶著某種原始的、靈魂深處的抵抗。
但這不是儀式、不是任務,更不是恐怖遊戲的闖關戲碼。這是代價。
她忽然明白,手上的暮音草花瓣不是什麼象徵,它們是具體的痛,是她曾經犯下的錯,是她當初沒有回頭的每一步。
那不是等待被贖回的妹妹——
那是等待被理解的憤怒,被聽見的悲鳴,被承認的破碎。
沈青禾垂下頭,喉嚨裡湧起一種厚重到幾乎要窒息的東西。像哭,又像吐血。心跳在胸腔裡撞得劇烈,她無法不顫抖,因為她知道,這條路沒有回頭,這場贖罪的旅途將會剝奪她的理智、記憶、甚至是她最後僅存的自我。
她將一步一步,用十瓣暮音草換來一場,遲來太久的——
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