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宜蓁
翌日清晨，臨安在和煦春光中轉醒，卯時未至，謝府上上下下百餘口人早已擱下昨日的倦意，在王氏的安排下開始今日的張羅。
興許是這股忙碌的氛圍震盪到了老夫人身旁，近日總是嗜睡的她竟也在這未聞鳥鳴的時刻悠悠轉醒。林嬤嬤一早便隨王氏前往內庫繼續昨日未竟的挑選，忙得緊。是以昨日晚膳後，惜之便主動接下她手上的其餘事務，眼下正在外頭吩咐春兒等一眾家僕關於府內灑掃的事宜。
昨日在交接工作時，惜之也向林嬤嬤轉達了老夫人的話，說是猜想王氏會早起忙碌，囑她可先用早膳，不必為了等自己而空腹行事。
思及此，惜之也想起，該是時候去膳房瞧瞧那銀耳百合羹熬煮得如何，還須順道取些昨日剛採摘、曬製的白茶嫩芽備著。於是她打發了眾人，便在熙熙攘攘的腳步聲中，往膳房的方向前進。這時，卻隱約聽見老夫人喚她。
「老夫人，今日怎的這般早起？可是外頭的聲響驚擾您了？」
惜之匆匆入室，便見老夫人已挪步至妝台欲打點儀容，驚的趕緊上前接下老夫人手上的木箆，為其細細地梳理閃著銀色的髮絲。嘴上還略顯惶恐的探問著老人家異常早醒的原因。
「如此緊張做甚，惜之啊，他人謂我莊重、注禮節，我看你倒才像個老古板！」 興許是昨日弘兒成了狀元郎的喜悅尚未退去，老夫人饒有興致地打趣著這位與她相伴多年的貼身婢女。
「小姐就莫笑話我了，您這一起早，便亂了奴婢的打算，怎能不驚呢？您瞧瞧，這早膳都還沒來得及給您備著呢！」
惜之嘴上嘟囔著，手腳倒是利索，不一會兒便已將老夫人的容貌與衣著打理好。
「既是如此，那今日便在外頭用膳吧，我看迎曦軒就挺好的，這些日子春兒摘了幾枝初綻的桃花，現下大抵已然盛放，美的緊。」
老夫人彎了彎布滿褶皺的眼角，笑意靜靜浮現。惜之望著她，彷彿瞧見了昔日那位在桃花樹下回眸喚她的閨中少女。
而當惜之順著老夫人的目光望去，只見窗邊一只青釉盤口膽瓶，瓶中插著幾枝懨懨的桃花。那器身如初生梅子般青澀，弧圓的腹部靜靜承著幾蕊遲暮的生命。這一器一花，彷彿映照著她與老夫人──雖不再年少，骨子裡卻仍是當年南窗下共賞落花的主僕。至今，老夫人仍以初見時所賜之名喚她。
惜之一時間便恍了神。
「惜之？」
從遙遠的遐想中緩過神來，惜之看著老夫人略顯困惑的眼神笑道：
「奴婢只是在想，這只膽瓶釉色溫潤如玉，瓶身開片如冰冷冽，而無其他繁瑣的紋飾，彷彿刻著小姐的名字呢！」
「是嗎？如此亦甚好。此瓶乃母親贈予我的生辰禮，當時母親亦是這樣告訴我的，望我能如此瓶，雅靜、柔煦。整座謝府就屬這膽瓶與你伴我最久，興許也只有你能看穿……罷了，準備用膳吧。惜之，你便去膳房張羅吧，讓春兒領我至迎曦軒便成。」
老夫人起身，緩步至門前，任惜之披上斗篷，說是仍有春寒。老夫人微笑頷首，便悠然地往迎曦軒的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