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害死自己大嫂?是真的嗎?
從下午的時候她就一直很困惑,貓確實會亂咬東西,但是笨到被粉撲噎死的貓也太少見了。
看來查爾斯也注意到這點,才把粉盒拿去檢查,發現粉盒中有毒的真相,也難怪他會在晚餐時氣到摔盤子。老婆被自己親弟弟毒殺,這種事沒人忍得了。問題是在粉盒裡下毒的人真的是勞倫斯嗎?難道就沒有別的嫌疑人?
別的不說,完全沒把第一任媳婦當人看的老夫人嫌疑也很大。不過對查爾斯來說,母親跟弟弟是一國的,不管是哪一個人下手都一樣。
至於所謂「查爾斯害死自己父親」,蘭蒂爾倒是有印象。
在進入廷達利家臥底之前,菲利浦就告訴過她,由於查爾斯拒絕家裡安排的婚事,堅持要娶梅麗珊卓,把他父親氣炸了,揚言要取消他的繼承權,讓勞倫斯當下一任公爵。
尷尬的是,老公爵當天晚上就中風暴斃了。
由於更換繼承人只是氣話(大概),也沒有按照規定通知首相,查爾斯順理成章當上赫里塞斯公爵,娶了梅麗珊卓,也背上了「殺父兇手」的罪名。
雖然謠言傳得沸沸揚揚,認為老公爵的死因可疑,卻始終沒人找到查爾斯為了爭奪繼承權弑父的確實證據,所以沒人動得了查爾斯,而查爾斯對謠言也無能為力。
那麼老夫人那段話的意思,究竟是單純指責查爾斯忤逆不孝氣死老公爵,還是真的認為查爾斯親手殺死了父親?
而查爾斯完全沒辯解,是因為他內心有愧,還是認罪了?
不過他說要到地獄向父親懺悔,顯然認定父親已經下了地獄,感覺不太妙呢。
這時蘭蒂爾的心臟忽然跳得飛快,彷彿有件大事即將發生。
她四處張望,看到一道白影飛快地從宅邸牆角閃過。她想都沒想,追了上去。
白影的動作很輕快,有如鬼魅,但蘭蒂爾很確定,那就是個罩在白斗篷和兜帽裡的活人。
這想必就是之前把米莉安嚇得半死的那道影子,但蘭蒂爾心中完全沒有恐懼,只有滿滿的興奮。
這種感覺,就像故鄉年節慶典開始的前一刻,讓人雀躍不已。
忽然牆上有一片污漬蠕動起來,隨即化成一團黑影撲向那白衣人,顯然那不是污漬而是魔物。
蘭蒂爾大驚,使盡全力衝上前一把推倒了白衣人。眼看那污穢的魔物就要撞到她身上,卻憑空傳來啪滋一聲,魔物消失了。
「你沒事吧……」
蘭蒂爾正想把地上的白衣人扶起來,對方已經一把躍起,扯下兜帽。
「妳幹嘛沒事推人啊?」
那聲音沙啞青澀,是個剛變聲的少年。雖然他怒氣沖天地瞪著她,蘭蒂爾卻覺得全身舒暢。不是她有受虐傾向,而是這少年身上有種東西,瞬間抓住了她的心。
稍嫌瘦弱卻比例完美的身型,精緻無瑕疪的五官,略長的頭髮是最純粹的亮黃,沒有一絲雜質,眼睛的綠像春天剛冒出來的嫩葉充滿生機——以上這些都不足以讓蘭蒂爾驚歎,真正吸引她的,是這少年的氣味。
他身邊彷彿被一團純淨無瑕的氣場包圍著,所有貴族慣用的高級香水在他面前都顯得庸俗無比。光是看著他,原本黏膩污濁的空氣彷彿都被瞬間洗滌,化為清涼的夜風撫過她的臉頰,讓她恨不得隨風而去。
就連陰森的庭院,感覺都明亮不少。
少年見她不回答,火氣更大。
「喂,講話啊!隨便亂推人是想打架是吧?想打架我奉陪!」
這充滿稚氣的宣戰讓蘭蒂爾想起家裡幾個小蘿蔔頭,差點笑出來,幸好她及時忍住,換上鄭重的表情。
「絕無此意。因為我看到來自黑暗的生物打算入侵您的神聖領域,所以我必須採取防禦措施維護您的榮光,並發動我的絕招將污穢淨化,免得黑暗漫延,帶來更多污穢……」
少年一臉看到瘋子的表情,「妳到底在說什麼?」
蘭蒂爾只好把答案簡化,「因為我看到一隻蟲快要飛到您身上,所以把您推開免得弄髒衣服。」
「一隻蟲有什麼大不了?而且我的衣服還是弄髒了!」少年的火氣稍降了些,嘴裡抱怨著,一邊拍去身上的泥沙。
蘭蒂爾正想再開口,忽然又有一個少年匆匆跑了過來。
「耶德!你怎麼又跑出來……」第二個少年一見到蘭蒂爾,立刻倒抽一口氣,衝過來把名叫耶德的白衣少年拉到自己身後,「而且還被人看到!」
耶德的臉色更難看了,「是啊,我是見不得人的怪物,對吧?」
少年很無奈,「不是這樣……這是規矩,你也知道的。」
然而十幾歲的孩子最恨的就是規矩。「我只是想問問老頭子,為什麼把莎拉罵哭!這樣也不行?」
另一個少年看起來沒比耶德大多少,卻像哄孩子一樣耐心苦勸,「我知道你的心情,媽媽也很感謝,但是你不要再讓她更為難了,好嗎?回去吧。」
哄完耶德,少年轉頭瞪著蘭蒂爾。
「女人,為了妳自己好,把今晚的事忘掉,絕對不要向人提起,懂嗎?」
少年身材高大,五官也比耶德粗曠,但蘭蒂爾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他。裝兇使壞的小毛頭她見多了,根本沒放在眼裡。
少年被她忽視,想要發怒卻又底氣不足,只能恨恨地嘖了一聲,伸手扶著耶德,「走吧。」
「我自己會走啦,歐卡列你真像老媽子……」
蘭蒂爾輕聲開口:「少爺。」
耶德全身一震,停下了腳步。
蘭蒂爾追問:「您是公爵老爺跟梅麗珊卓夫人的兒子,對吧?坎納少爺的哥哥……」
話還沒說完,耶德已經衝到她面前把她逼到牆邊,一隻手重重地拍在牆上。
「聽好了,我不是什麼少爺,我跟這個人渣家族一點關係都沒有,懂了沒?」
面對這樣強大的憎惡,蘭蒂爾只是微微偏了下頭。
「那麼請問您是誰呢?」
耶德冷笑:「我嗎?我是魔王,我的一生志業就是殺光所有的人類,從廷達利家族開始,妳想逃就趁現在——妳那是什麼表情啊!」
蘭蒂爾雙眼閃閃發光,恨不得仰天長嘯。
居然不到一天就找到魔王了?原來她天生就擁有當間諜的才能啊!之前跑去餐館工作真是太浪費了,她應該早早投入情報工作,這樣就可以賺一大筆錢……才怪哩。
要是魔王這麼容易就被逮到,那五百年一次的正邪大戰是在打心酸的嗎?
另一個少年歐卡列也聽不下去,走過來拉開耶德。
「別胡扯了,還魔王哩!我們快回去吧。被認出來也沒什麼,有種她就去跟上面的人說在院子裡碰到少爺,看看是誰挨罵。」
說著就連拉帶扯的把耶德拖走了。
蘭蒂爾看著他粗壯的手臂環著耶德的肩膀,心想:確實很像老媽子。或別的東西。
其實歐卡列說的沒錯,為了她自己好,今晚的事不提也罷。
「廷達利公爵的長子因為身患重病不宜外出,長年來一直被關在塔樓頂端的房間從不下樓,也不和家人見面,只有一對僕人母子貼身照顧他」,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至於大少爺得的是什麼病,廷達利家族從來不曾說明,因此眾說紛云,最常見的說法是「瘋病」。
簡單地說,公爵的長子是瘋子,由於有損家族名譽,必須關在塔裡不能見人。他的名字在家中自然也變成禁忌,哪個人敢提到他就會被修理一頓。
日子一久,資深的僕人們忘了大少爺的名字,資淺的僕人則根本不知道他名字,他的稱呼也變成「那個瘋子」。
不過現在事實證明耶德並沒有瘋,他真正的病名應該叫做「母親出身太低被祖母嫌棄」,或是「婆媳不合孫子遭殃」。
蘭蒂爾長歎一聲。
看來在貴族之中,也是有人天生苦命啊。
太可憐了,那麼可愛的男孩子……
不過等明天老夫人跟勞倫斯夫妻一起被掃地出門之後,耶德是不是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她轉念又想到,查爾斯說「已經向首相申請更換繼承人」,也就是說耶德的繼承權要被剝奪了?為什麼?他明明就沒有瘋,看起來也很健康,只是瘦了點。為什麼查爾斯這麼狠心?
耶德的未來,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蘭蒂爾回到宿舍,因為聽到太多事情,腦子塞得滿滿地,更加睡不著了。
好不容易進入熟睡,卻又被米莉安狠狠地搖醒。
「蘭蒂爾,快起來!」米莉安的聲音充滿驚惶,「老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