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嬋寧抬頭挺胸地走進大帳裡,理直氣壯得不覺得自己夜襲楊家軍營有何錯,但陸萬里的臉色可是和陸嬋寧的自信完全相反,看著陸嬋寧每更邁進一步,他的眉頭就皺得更緊,曹覓的一顆心滿是忐忑,直覺這大帳再過不久就要被掀了。
「陸大將軍這麼晚要末將過來大帳,不知有何事?」
陸萬里一個大掌擊桌,啪地一聲響透整個大帳,「不知有何事?陸嬋寧!妳領兵夜襲楊家軍營到底是想做什麼?陸家軍紀一向嚴謹,到了妳手裡就全都成了兒戲,人人若都像妳一樣妄想妄為,那還當什麼兵、打什麼仗?敵人就只管等著大宋土破山崩,坐收大片江山了!」陸嬋寧雙手插在腰際,先是大大地吐了口氣,然後異常平靜,「陸大將軍言重了,大宋有楊家和陸家護著,要破土破山可沒這麼容易。而我領兵夜襲楊家軍營只是訓兵的一部分,我聽說楊五郎的兵一個不少、個個不傷,楊五郎若是為了此事心氣不順,那我的軍營也隨時歡迎他襲擊,不過到時我可不能保證他領三百兵進,定能三百兵出。」
「陸嬋寧!」
陸萬里高聲大吼,沒想到陸嬋寧比他更大聲,順勢就截斷他的話。
「至於軍紀!」陸嬋寧的眼神一轉,認真堅毅,「末將從未忘記陸大將軍的一言一行,甚至比陸大將軍更加重視。在末將麾下軍紀第一,違者重懲,若有必要,殺之。」
楊五郎一副令人厭惡的高傲,「嬋將軍的氣勢真旺,難怪敢領兵夜襲,還直闖我大帳想直接擒下我,可惜未果就領兵回營,嬋將軍真是輸得難看。」
「輸?」陸嬋寧挑眉看著楊五郎,眼裡滿是不屑,「楊五郎你聽著,你的兵可真是團結,團結得我挖了個坑就全都一起跳進來了。我出兵三百,擒下三百兵,若是未擒將領便算輸,那麼你也別想帶兵打仗了,小兵全死了就只剩你,你還能有臉獨活嗎?」
「小兵沒了再訓就好,可妳擒不下我卻是事實。」楊五郎轉身望向陸萬里,微微拱手行禮,「末將並不在乎軍營被襲一事,末將也沒有任何損失,今日前來告知陸大將軍,是希望陸大將軍能重整軍紀,別讓一個嬋將軍毀了陸家軍的名聲。」他瞥了陸嬋寧一眼,嘴角放肆地微揚,「末將就先行告退了。」
楊五郎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大帳,楊四郎沒有追上,只是陷在大帳裡的一片沉默裡。
陸嬋寧一股悶氣堵住心頭,什麼話也不想說;曹覓則是緊盯著陸萬里接下來有什麼動靜,若是幸運點,能讓陸萬里鬆了口,誰都無罪、誰也不罰,那他今晚肯定能好好睡上一覺。
夜襲楊家軍營一事,陸萬里就當作是陸嬋寧一時糊塗沒想清楚,到底也是心疼女兒。說到底這楊五郎都不計較了,他當然也不想再計較,不過軍紀難違,就算只是做做樣子,還是得罰給眾將眾兵看,否則日後難以服眾。
「陸嬋寧,妳還想說些什麼?」
「末將不想說了,陸大將軍要罰便罰吧,末將一概接受,不會有所怨言。」
「那便罰妳煮上全軍餉食三日,食材和烹煮都由妳一人負責,若有一兵未能準時用膳,屆時就再領罰。」
就這等的懲罰,叫陸嬋寧很是不悅,「陸大將軍這是在耍我嗎?你不如打我一百棍或者讓我跪上三日。煮膳?這算是什麼懲罰?」
曹覓聽到僅僅是煮膳,好不容易才放心,不想又見陸嬋寧猛地咆哮,趕忙抓著人就往大帳外走。他一邊拖著陸嬋寧,一邊連連向陸萬里賠笑。
「瞧嬋將軍這是累了,末將馬上帶她回軍帳休息。那煮膳的懲罰嬋將軍定會好好做的,做不好再領罰就是,陸大將軍就別再多費心了,早點歇下吧。」
陸嬋寧被曹覓拖出大帳後,狠狠地甩開曹覓的手,接著一手揪住他的領子,一手指著大帳,「我爹要我煮膳是瞧不起我,你還跟著幫腔啊。」
曹覓的領口被揪得緊,但臉上還是一抹笑,「妳不也覺得自己夜襲楊家軍營並無錯嘛,既然無錯又為什麼想要領罰?陸叔不是瞧不起妳才讓妳去煮膳,而是陸叔根本就不想罰妳,但是軍紀嚴謹又不得不罰,所以才罰這種小事做做樣子,妳懂不懂啊。」
陸嬋寧鬆開曹覓的領子,氣悶悶地,「軍紀嚴謹?你沒聽他說軍紀到我身上就都成了兒戲了嘛。他怪我夜襲楊家軍營不打緊,但是他怎麼就不相信我領兵絕對不是鬧著玩的。楊五郎要他重整軍紀,他就認定是我軍紀渙散,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兵,是不是他的女兒!」
「夜襲楊家軍營這種大事,妳要不是他女兒,他怎麼會讓妳去煮個膳就算了。都盡挑些妳擅長的給妳做了,妳還有什麼不滿?」曹覓拍拍陸嬋寧的肩,緩緩她的氣,「妳先回軍帳休息吧,我去替妳把明天的食材全都備上,妳好省點事。還有!這事就這樣了,妳若再去找陸叔討架吵,我可就不幫妳了。」
看著曹覓走遠的身影,陸嬋寧又自個兒喃喃道:「誰要你幫我。」
楊四郎從大帳裡退了出來,碰巧聽見了陸嬋寧一股怨氣。
「曹覓若不幫妳,妳不僅要受罰還要進軍牢,再差一點得任由五郎處分,只是煮膳就饒了妳犯的錯,恐怕是有人要對陸大將軍不滿了。不管是曹覓還是陸大將軍,都是在幫妳,難道妳看不出來嗎?」
「人人都說是幫我,可不也人人都指著我說我犯錯嘛。」陸嬋寧伸手戳著楊四郎的胸口,步步逼進,「領罰進軍牢那又怎麼樣?憑楊五郎那種樣子又能拿我怎麼樣?」
「五郎本就自負,喜歡挑釁,他說的話別放在心上。」楊四郎抓住陸嬋寧的手,「五郎出手不輕,身子疼不疼?」
陸嬋寧聽聞楊四郎的關心,身子一震忽地就抽回手,「就那幾拳都挨不住,怎麼夜襲軍營,還有,誰會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她氣得又是大吼:「楊五郎算什麼!我氣的是我爹不信我,沒有人信我!」
「我信妳。」
陸嬋寧一愣,「你、你信什麼?」
「沒有人信妳,我信妳。妳領兵夜襲楊家軍營其實別有目的,對吧?出兵前妳下令不准五郎的兵帶傷,那是為了保全五郎,也是不想節外生枝;妳直闖五郎的大帳是為了想趕快結束這件事,如果妳是一個人前來,我本不會懷疑,可是妳帶來的那個兵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怕我打不過楊五郎,要他先在大帳外待著,緊急的時候進來應應急罷了。」陸嬋寧刻意裝得散漫,隨口說說。
楊四郎凝著眼,直盯陸嬋寧,「不對,那個小兵一進大帳妳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他奔向我的時候,妳明顯慌了手腳,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按照妳的意思去做,所以妳才會出拳揍他。」
盤算得再多就是忘了楊四郎的觀察力過人,陸嬋寧的手腳全都被他看破了,零碎的線索也只差沒有拼揍完全,這楊四郎究竟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陸嬋寧深深吸了一口氣,依舊佯裝自若,「我出拳揍他是因為他該揍。你已身不著胄甲、不取兵器,畢竟也同是大宋的軍隊,就算是夜襲,那也絕不能致人於死。」
楊四郎不理會陸嬋寧的解釋,再問:「那個小兵是什麼人?」
「他叫胡天際。」陸嬋寧板起臉,嚴肅道:「別怪我沒有警告你,你若在戰場上碰到他,能多遠就離多遠,要是你們真打起來了,他肯定耗住你。屆時你又要指揮軍隊又要和他死鬥,弄不好你兩者皆輸。」
楊四郎倒是狐疑,「他與我同是大宋軍隊,我在戰場上碰到他還得閃避?他不是妳的兵嘛,難不成是妳給他下的命令?」
陸嬋寧嗤鼻,「我要擒下你輕而易舉,何須給誰命令。你沒看他剛剛多想殺了你嘛,我的肩膀也是被他削去的,不留心點,小心死得不明不白。」
「妳的肩膀是被他削去的?」楊四郎輕輕撫上陸嬋寧的左肩,眼神立刻暗得無情,「這種人留在身邊危險,不如讓他來我的軍營。」
陸嬋寧推開楊四郎的手,「都說放在身邊危險了,你還要我讓他去你的軍營,難道是想利用他來殺我?」
「是想保護妳。」
楊四郎的話讓陸嬋寧的心突來一震,愣了好些時候才回過神。
「你、你說什麼?」
「沒什麼。妳早點回軍營休息吧,明天我再差人過來幫妳煮膳,妳放心,不會讓陸大將軍發現的。」
楊四郎說完就離開了陸家軍營,陸嬋寧還佇立在原地,直到楊四郎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裡,這才真的鬆了口氣。不過她為什麼一顆心總是揪著楊四郎不放,陷在自己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她始終找不到答案。
陸嬋寧不滿地喃喃道:「誰要你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