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異常的寒冷,更別說是太陽落下後的夜晚了。
風呼嘯地括著,拍打在窗戶上,擾得我睡不著。
不只如此,由於家裡沒有暖氣,冷冽的空氣使我喉嚨乾澀,一呼一吸都引發些微刺痛。好在被子裡很暖和,缺點就是會因為氧氣不足而呼吸困難。
就這麼輾轉反側於被子裡外,迷迷糊糊將要入睡之時,一道尖厲的貓叫驚醒了我。
我都還來不及生出煩躁的情緒,緊接著又是一聲貓叫鑽入腦海,這與之前的貓叫聲明顯不一樣,我立刻意識到這應該是兩隻貓在吵架。
這肯定是在周圍遊蕩的野貓所為,為了爭搶地盤或者大冬天發春之類的,這讓差點入睡的我很是抓狂。
兩隻貓的比拼並未因一兩聲叫嚷而落下,此起彼伏且清晰無比的貓叫讓我不斷在心裡咒罵。
我並不想下床,這時候誰又想呢?但由於貓叫聲真的太煩人了,讓我不禁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住在五樓,能夠直接從陽台看清楚公園的情況,我很確信那兩隻臭貓就在底下,因為聲音就是從陽台位置傳來的。
拿起手電筒,隨意抓起一件外套裹著,我打開門走到陽台上。
公園內漆黑一片,但由於聲音實在明顯至極,我很快就循聲找到罪魁禍首的所在位置。
那是一隻黑貓以及花貓,從雙方站位上來看,應該是黑貓在找花貓麻煩,畢竟前者正坐在長椅上,花貓則是停在對方面前的地上。
我第一時間知道我應該將滿腔的憤怒指向背著我的黑貓,畢竟花貓明顯就是單純路過,黑貓分明是故意找碴。
當我將手電筒的光線投向爭執現場時,兩貓短暫地因為這道光明而停下了叫囂,我以為雙方的對峙能因此平息,然而消停沒有多久,黑貓便轉過頭去,繼續對花貓嚎叫恐嚇起來。
忽地,我發現貓叫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的女聲,只聽女聲平淡地說道:
「剛好有人來了,那就順便問問他的看法吧,正好我們重新討論一次。」
女聲說完,另一道相對高亢的女聲響起。
「還有什麼好討論的?他肯定會選擇站在我這裡的!因為我才是正確的!」
平淡的女聲沒有就這點與其爭論,而是開始說道:
「根本沒有死後世界,輪迴?天堂?極樂淨土?通通不存在。
死亡就是終結,在生死的分界線後,是沒有,是虛無。
就如同這片宇宙一樣,宇宙只不過是更高維度中的一顆圓球,等球內的熱量耗盡以後,便會坍塌內縮,最後消失不見,什麼都不會留下。
對於在球內的我們而言,根本不可能窺知宇宙滅亡之後的模樣,因為那是在我們所知的一切之外,就如同普通人永遠無法理解天生盲人的感受,畢竟那並非所謂的黑暗,而只是純粹的空無。
所以對於身處『有』的我們而言,是永遠不可能理解『無』的概念的,只能徒勞地用『有』來反襯出『無』罷了。
而個體的死亡自然不會跳脫出這片宇宙的規則,同理,結局只會跟宇宙滅亡一樣,死了就是沒了。」
高亢的女聲立刻反駁道:
「才不是!死亡明明只是個過程罷了!
再說了!宇宙是無限的!如同銜尾蛇那樣!無限!循環!重生!
所以輪迴是存在的!天堂與極樂淨土不過是重獲新生前的中轉站而已!誰說這些世界只能選一個去的?
而且,就算最後宇宙寂滅了,之後也會誕生出新的宇宙,因為我們現在的宇宙就是這麼出現的!」
平淡的女聲緊隨著反駁道:
「不對,我們根本就不清楚宇宙是如何出現的,你怎麼知道祂有上一個呢?
而且當今所有事物的規律就是無可避免的越來越少,最後消耗殆盡。
你的那套靈魂論根本站不住腳,吶!給你機會,由你來跟那人解釋你那套荒謬的理論吧。」
高亢的女聲說道: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喔!
反正靈魂論是牢不可破的!就是因為靈魂輪迴不止,所以萬物才會產出下一代。
人口越來越多便是這個道理,人多了,其他物種少了,這些物種的靈魂輪迴成了人,這才使人越來越多。
而那些依附著人的物種自然也越來越多,因為這邊雖然缺少了,但也會在另一頭補齊,所以光從靈魂的流轉便能看出,整個宇宙是整體且生生不息的!」
平淡的女聲道:
「好的,感謝你說了那麼多,只為了成為我真理的墊腳石。
一句話,既然你都相信輪迴了,那為什麼就不能去相信,有沒有可能,靈魂的總量本來就比你想像中還多呢?
我們不過是在消耗一直以來就存在的額度罷了。
等額度耗盡之後,這些物種自然就會減少,人也一樣,現在只不過還沒抵達那一階段罷了。」
「這麼說的話,那你不也同樣沒有直接證據支持嗎?我這套理論分明受到更多靈魂的喜愛!」
「就算得到再多的愚者擁護,謬論始終無法成為真理。」
「得不到大多數認同的理論,打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在兩女聲互相詰問的時候,我早已因為冷得受不了而跑回床上。
說實在的,對我來說,這兩女聲比最初的貓叫還煩人。
「「你怎麼說!?」」
忽然,兩女異口同聲的問話在我腦海裡炸響。
「……你說過兩天來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個日子不好過~」
設定好的鬧鐘鈴聲持續唱著,我的腦袋有點脹痛,除了打心底不想動之外,氣溫又冷得我不願伸手關閉鬧鐘。
朦朧間我又睡了過去,等我再度醒來時,我基本忘記夢境的內容了。
應該是夢吧?外套、手電筒都沒有移動過的樣子,貓也不說人話,那只能是夢了。
我完全記不起兩隻貓爭論的內容是什麼了,不過我仍對那隻黑貓印象深刻,只因我始終認為是黑貓在找花貓的麻煩,這讓我天然的討厭夢裡的那隻黑貓,自然也就更清楚對方的模樣。
最初的回眸、背影、以及,對方話語裡那如同在敘述真理的淡漠。
咚咚。
我剛想出房間,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爸,你還在睡嗎?爸?」
「睡個回籠覺罷了。」我開了門,對眼前的女兒說道。
「我買好早餐了,飯糰,要吃嗎?」
「吃啊!怎麼不吃?」
女兒的小心翼翼讓我感到好笑,我只是老了,又不是病了。
再說了,一直以來的早餐不都是我買的嗎?那時候怎麼就不問我吃不吃了?
最終,飯糰我只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給了一直在旁邊等候的海爾(Hel)──家裡養的黑白土狗。
如往常一樣,我在女兒出門後收拾了下家裡,接著牽著海爾出去遛了一圈,牠還是這麼的有活力,儘管是在寒冬當中。
回來後我準備睡個午覺,打算下午再牽著海爾去活動中心一趟,讓那裡的志工幫我想想怎麼更好的經營社群,畢竟,世界上關心海爾的人還挺多的。
上了床,闔上眼,恍惚間,我彷彿聽到海爾在吠叫。
忽地,兩道似曾相識的女聲響起。
「所以,你選哪一邊?」
「一定是選我的對吧?」
一邊是如斷崖般戛然而止的未知,一邊則是令人感到溫暖的穩定與熟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