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屏東人。」
「那你們家一打開門就可以看到海嗎?」
海邊是一個令人雀躍的地方。不管再怎麼熱,只要看到台灣最漂亮的墾丁的海邊,總是令人感到興奮愉快。可惜我家離這個美麗的地方,開車還要兩個小時那麼久。因此我每次去墾丁,都還能懷抱著期待與驚喜的感覺。
從小,是我的姑丈帶著我跟阿公、阿嬤、姑姑、哥哥,大家一起去一個叫香蕉灣的隱秘的地方烤肉。1990年代,那時候的墾丁非常漂亮。我們會在後壁湖玩水。我從小就非常著迷於熱帶魚,所以我會帶著漁網玩水,撈魚。我記得有一次我撈到一條很小的蝴蝶魚,我好想把它帶回家。但又知道它會死掉。最後我記得我把它帶回家了,它也死了。
很多台灣人聽到屏東,回馬上想到墾丁。甚至很多人不知道墾丁是屏東的一部分。可見墾丁的名聲遠遠勝過於屏東這個小城市了。沒有錯,屏東就是一個那麼小的地方。我雖然出生在屏東,但家裡務農。地址即便被規劃在屏東市,但我家後面就是一片田地,沒有什麼建築物。距離屏東縣也不過幾分鐘的路程。小時候在家裡附近玩耍,這就是我的世界。「屏東」這個概念就是我的全部。曾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母親會騎著二行程的打檔摩托車出門去。在我模糊的印象裡,它似乎是橄欖綠的一台非常古老的車。但是媽媽從不會特別把我跟哥哥帶出門。去「屏東市區」對孩時的我來說是一種留姥姥進大觀園的一種感覺。建築物特別高,人很多,各式各樣的餐飲店、小吃店、書局,甚至是百貨公司。雖然我不常去市區,但我總會趁媽媽出門時,交代她要幫我買各式各樣的美勞用品。我小時候最喜歡粉彩紙,有非常多顏色,然後在那上面用彩色筆或蠟筆畫畫。我沒有他意,我只是畫畫。
我們走路去上學,鄰居跟我同年的朋友會在我家門口呼叫我的名字。我就會出門,然後一起去排路隊,走到國小去。我討厭走路,但還是這樣一直走到五年級,就開始偷偷騎腳踏車。在這個年代,我們一個年級有六個班。每一班大概有四十多人。當時的我一直以為學校就是這樣。但我的眼裡只有屏東縣立復興國民小學。說起來很有趣,我根本不知道還有別的國小存在。我的世界就是那麼小。開始學會騎腳踏車後,探險的幅員更廣闊了。但總之,我們的活動區域永遠都是在那附近。要騎腳踏車去屏東市區這件事,對當時的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放學回家也是走路。但歷經一整天無聊的學校生活後,就跟著三五好友一起邊探險邊走路回家。總之在規定的時間前到家就好。半天的課回到家時,如果家中還有蔬菜需要幫忙整理,我跟哥哥就不能出去玩。這讓我感到很討厭。「為什麼偏偏家裡要賣菜呢?」。我從小就決定我長大一定不要賣菜,我曾經這樣跟我父母講。因為爸媽在高雄賣菜的關係,他們每天都在凌晨兩點就得起床開著大卡車去市場。小時候偶爾會被要求要一起去幫忙。但是那麼早,又是假日,根本不想被綁在市場幫忙。回到家就下午了,根本沒有可以玩的時間。而且隔天又要上學。市場的叔叔阿姨們都認識我們兄弟倆,也很常稱讚我們。但我壓根兒都不想來這裡浪費時間。
因為家裡賣菜,所以我對菜略知一二。我喜歡看起來漂亮的或新鮮的菜。我發現我從小就對漂亮的東西以及細緻的東西很有興趣。我很喜歡小黃瓜,因為我覺得它很可愛,而且會整齊地擺放並包在一個大小適中的透明塑膠袋中。反觀我家賣的東西,大黃瓜、茄子、菜豆、扁豆、雪裡紅(醃漬過的芥菜)、牛蒡、高麗菜苗。最令我討厭的莫過於菜豆、牛蒡跟高麗菜苗。因為這些都需要人工處理包裝。有時候看著好幾大籃的高麗菜苗到貨,在到貨前我都會在心裡一直祈禱今天不要太多。然後才能決定我們要幫忙工作多久才可以出去玩。有次我跟我爸說,「為什麼我們不賣小黃瓜呢?小黃瓜看起來很漂亮。」我爸回我說,「如果我們賣小黃瓜,包準我會包小黃瓜包得更痛苦。」我赫然驚嚇到原來那些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小黃瓜跟我們家的菜豆、茄子跟牛蒡是一樣要這樣透過人工包裹起來販售的。雖然市場在高雄。但我從來不會離開我爸媽的視線。所以我跟我哥算是就待在那裡玩耍吧。回到屏東後,我依舊是屏東的野小孩。
「屏東人」這三個字對小時候的我並不是一個「概念」,也沒有「歸屬」、「根源」等等的意義。但我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屏東人,出生在這裡,也在這裡長大。在一個歸屬於屏東市卻很鄉下的地方。我跟農田玩,跟阿公、阿嬤、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叔叔、姑姑們一起生活。
正在打字的我,已經四十三歲了。如果你問我這四十三年對於自己是「屏東人」這件事,有什麼想法。我會說,「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