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
雷:
日安,筆於我剛從舞團回家的凌晨。我向汗先生(我還是不習慣直呼他阿喀朗)提過你碰過一點攝影,且在孟加拉流浪過,他表示若你對這場舞有興趣隨時歡迎來看我們的排練。即便我依然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個城市。
那個佈景灰牆真的做得太美了,我想你會喜歡他翻滾的樣子。還有燈、群舞,是的,我最喜歡的群舞,海浪那樣推送、包裹與吐出。還有那些貴族的服飾,華麗但不遮掩舞者光彩,反而更好的襯托他們尊貴的氣質,燈下燈後都美得不行。當然你一定會喜歡這次的音樂,雖然我對音樂沒什麼研究,但我一度跳到以為自己就是吉賽兒。
我想你已經見過L了。他最近在舞團裡幫了我許多,而當他告訴我他在德國見過你時,我該有多麼忌妒。他說你們會面於某個大使團訪問羅森海姆的集會,你西裝筆挺的(我甚至沒看過你正裝的樣子)以某個團體的名義出席。我想起以前我們在沃農時幾乎無時無刻都穿著同套裝扮,你白色柔軟的上衣並一定會紮進去,我白色連衣裙散漫頭髮,即便出席朋友的舞會也是如此。
請原諒L對你起的爭執,他知道我最近在倫敦的生活確實遇到許多困難,但我也理解你有你的生活,他只是太關心我了才會對你的無暇多問冒火。L就是這樣一個舞者,我能想像他優雅地穿梭於集會上,然後不慍不火的讚美或訕笑的說著話,所以我也覺得汗先生將里昂的角色交給他正是再好不過了。
但吉賽兒到底在想什麼呢。我們排到了第一幕的瘋狂段,我卻始終跳不出汗先生要的東西。我一看到阿爾伯特那個俊美的臉龐與溫柔的眼神就不自覺得又想起你,然後就一再心軟、一再心碎。汗先生對此其實還算滿意,因為吉賽兒確實是心碎而死的,但他對後面吉賽兒死去後,與幽靈們的掙扎與阿爾伯特的和解那節非常不滿意,他說我「要嘛仍然心碎、要嘛太恨」。
但我如何不恨你。我又想起那晚你在我面前哭泣、求我忘記你。我敢大膽的說你的旅行是為了離開我,即便我如吉賽兒一樣渴望你、愛你,而我依然恨你離開。我只能花更多的時間在排練。昨天排練結束後,我瞪著膝上的灰裙擺在更衣室一個人坐了很久。L過來安慰我,我卻發瘋似的對他大吼,他怎能理解吉賽兒被困在牆後那具纖瘦的工人體軀裡,聽著牆的那邊傳來的笑聲與香檳碰杯;他怎麼懂吉賽兒被「你愛我」這句話困住,被「我相信你」這種愚蠢的信念逼到盡頭。我甚至和他扭打了起來,就像在排練場那樣旋轉、跌坐,但L只是一再地擁抱我,我已經分不清楚是他作為里昂為了吉賽兒的死獻上生命、獻上愛,還是我作為我讓他打開了身體,讓吉賽兒進來。
首演在即,汗先生說那場戲要「把觀眾的心也撕開」,我覺得我的手有時能刃斷任何事,有時卻又對一切無力。我希望也能撕開一些你留下的東西。
安好
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