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一群人簡單互相自我介紹一番。
方知,傑利.萊爾家就在富萊曼家旁邊。
蓓菈換好衣服後,富萊曼已備好簡單菜餚。
杭特對無肉的菜色有些失望,卻不排斥香氣撲鼻的菜煲,口水幾乎快流到桌上。
「欸,餐桌禮儀呢?」茉琳生氣地用指關節處擊退他伸向餐盤的手,「真是──我怎麼教你的?」
杭特收回手,邊嗚咽、邊撫摸疼痛的部位。
富萊曼勉強忍住笑聲。
他拿出剛剛運在車上的私藏酒,很大方地倒滿夫妻倆的杯。
「既然『癩冕閣下』不需要我的酒了嘛──敬兩位恩人!」
三人一乾而盡。
酒量不好的甘特,不知哪來的酒膽,開始埋怨盤據山頭的惡徒:
「這群好吃懶做的好色之徒……不老實工作只會打劫……該死!我要是有槍的話、有槍的話……還不打死……呼──政府那些廢物到底上哪去了哈?乾領公帑尸位素餐啊……」
他不甘心地重捶桌面,嚇了小傑利一跳。
夫妻倆處境尷尬,面對一位好客的老實人發酒瘋,實在不容置喙。
茉琳直想安撫他,好讓大夥能安安靜靜享用完晚餐;杭特對囉嗦的中年男子感到厭煩,只想專心吃他的飯,卻不好意思執叉刺他,讓他痛暈。
「很抱歉,」蓓菈起身緩頰,「我爸就是這樣,喝了酒就變了個人──他平常是很溫柔的父親,尤其自從媽死掉之後,他一肩扛起家務、父代母職照顧我……」
她熟稔地一把拉起酣醉的爸爸,將右臂繞過他的背,另一手甩過癱軟的臂膀,掛在自己肩上;踉蹌扛過半個屋子,進入裡頭的房間。
小傑利用叉玩弄碗中剩下的碎菜葉。
杭特見三人好不容易獨處,逮住機會重開話題:
「小甜心,還沒問問你的故事呢?」
茉琳滿臉疑惑,看著他露出奇怪的表情。
「家裡只有我跟麥潔。爸爸、媽媽在傑利很小的時候出門,然後都不回家。傑利很討厭他們這樣,都不說一聲就不回家。」
傑利有些賭氣搗碎剩菜。
「問麥潔他們去哪,她又只會說:很遠的地方,應該沒辦法回來。傑利也很討厭她這麼說。
「然後壞伯伯們跑來鎮上,到處搶鄰居的東西,還把人抓走──約翰他們家就被帶走了,還有瑪莉、菲兒姊、馬提他們家──然後走不動的漢彼得爺爺就被他們毒打一頓……就過世了。
「麥潔不准我哭,麥潔說:要記住每個鄰居痛苦的表情,要像爸那樣,像個漢子咬牙撐過,總有一天要用子彈讓那些壞伯伯嚐嚐村裡的人們的痛苦。」
茉琳面有失色,倒抽口氣,心想:老娘得改改以貌取人的壞毛病;另一方面對村民們的悲慘遭遇感到心絞痛程度的同情。
杭特意味深遠地盯著微弱的油燈,火苗似舞者舞踊舒緩的圓舞,燭芯閃爍火星。
此刻丈夫的表情,茉琳心想,又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同時欣然,因為讓她產生更認識丈夫一點的錯覺。
「小甜心的姊姊是怎樣的美人呀?」杭特哼出舒緩的語氣。
「麥潔不喜歡人家把她當女生來看捏──她如果聽到杭叔這樣叫她,應該會氣得拿槍托敲你腦袋。」
傑利清清嗓子,接著說:
「最棒的姊姊。」簡而有力的發言。
剛幫完醉掛了的爸爸,蓓菈重新加入餐敘;她打開油燈添油,並用鑷子小心翼翼把塌陷的燭蕊稍微夾出來一點。
「我和米蘭妲、傑利從小就很要好。米蘭妲就像我們兩人的親姊姊──」她稍微傾頭想了一下,「更像親哥哥吧?呵呵?」
她盯著舞動的燈火,接著講:
「萊爾叔叔、嬸嬸不在之後,米蘭妲就勉強自己堅強起來,獨力照顧小傑利。」
她突然湊上夫妻倆,悄悄聲說:
「父母失蹤的那天,米蘭妲她沒有哭。她只是用力抽鼻一下,就轉頭哄小傑利去睡覺。那年她才十一歲。我印象很深──儘管當時才不到八歲──她的表情:眼角有些濕潤,嘴角下陷的表情──難以忘懷。」
說著說著,她自己卻掉淚了。
「幹嘛幹嘛,蓓菈妳幹嘛哭?」傑利輕撫她的背脊,「是不是小傑利說錯什麼?」
此時傳來巨大叩門聲,令杭特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立即轉向門口。
「傑利!」是個渾厚的女聲。
「麥潔回來了。」
傑利說畢,便起身離桌,拉著蓓菈去開門。
(下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