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讓他發抖的,並不是電玩店的冷氣,也不是穿的很清涼的美麗女店員,而是眼前這台投籃的分數。
「642分」。
如果你是熱愛投籃機的愛好者,你就會知道,這個分數,已經突破了人體的界限,進入了神的領域。
而這個驚人的分數,此刻卻真真實實的在阿達的面前,有如神的掌印似的,雖然駭人無比,卻又讓人興奮的心跳加速。
然後,阿達走到了投籃機前面,從右手口袋掏出十元硬幣,叮冬一聲,落進了投幣孔。
阿達知道,整個大台中唯一能挑戰這個紀錄的人,只有他自己。如果對方是神的掌印,那阿達就是惡魔的足跡了。
*
在說這個故事之前,為了服務從來沒有玩過投籃機的朋友,我決定稍微說明一下什麼是投籃機。
投籃機的簡單來說,就是一種有著籃球框的機器,體積不小,大概有四五個中型冰箱那麼大,玩家只要投十元硬幣,就會獲得投籃的機會。
它的遊戲時間是六十秒,投進的球數越多,分數就越高,而前面的四十五秒,每投進一顆球就賺到兩分,後面的十五秒,則是每球三分。如果你在前六十秒內能夠得到超過五十分,會獲得第二次的機會,然後兩次的分數會相加,就是得到的總分。對初學者來說,第一局能得到五十分,就算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而現在正在逢甲唸書的阿達,迷上投籃機,則是大二的事情,原本他只是隨著幾個朋友去逢甲夜市閒晃,百般無聊之下,朋友拉他進了電動玩具店。
當朋友開始尋找夾娃娃機的時候,阿達卻為眼前的投籃機所震撼,嘴巴大張,久久說不出話來。
當時在玩投籃機的男人,把帽子反戴,前面放著一杯珍珠奶茶,手上的籃球隨抓隨投,隨著不斷滑入框內的籃球,機器不斷高喊「兩分球」,而分數則像是吃壞肚子的小孩,沒有停止的狂拉。
當這男人結束了這局,收起包包,離開之際,阿達看見了讓他震撼無比的分數,「320分」。
從此阿達像是瘋了一樣練習籃球機,而這個320分,則在一個月後,被他親手刷掉。
之後,阿達不斷強化自身能力,從投籃的節奏,從手心的感覺,從手腕的轉動,到身體的平衡,他成為了三百分家族,多次徘徊在380到390分之間,在那間電動玩具店,阿達已經沒有任何敵手了。
他跟美麗可愛的女店員也熟了,因為只要阿達一到那台投籃機之前,周圍總是會圍繞一群觀眾,他們驚嘆阿達投籃時候所呈現的氣勢,那是在機器和人體之間形成的神祕溝通,藉著一顆又一顆精準而完美的投籃,所完成的人機一體。
可是,就在阿達逐漸因為沒有敵手,而對投籃機冷卻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畫面。
相同的投籃機,相同的人群環繞,相同的機器咆哮聲,唯一不同的是,站在投籃機前面的那個人,不是阿達。
那是一個高中生,他還穿著台中一中的制服,他手上所拋出的一顆顆籃球,像是攝影手法中,最有名的「長時間曝光」一樣,每一顆球循著相同的軌道,穩定地進入了籃框。
因為畫面太驚人,反而像是靜止一樣。
唯一證明這不是一幅畫的證據,是分數,從來沒有停止狂飆過的分數。
當第二局結束,這高中生笑笑,拿起了地上的書包,推開人群走了出來,阿達聽到了人群的驚呼。
「490」分。
這分數,殘忍而強大的,刷下了阿達的記錄。
這瞬間,阿達不是氣惱,而是興奮,原來籃球機再往上,還有新的境界。
而且那一刻開始,阿達明白了,投籃機的世界裡面,有一種人叫做「投籃機獵人」。
他們跟阿達不同,不會只在單一的電玩店投籃,他們在全台中,任何有投籃機的地方遊蕩,像是逢甲商圈,百貨公司,湯姆熊遊樂場等等……這些人的流動,形成台中極為特殊的投籃機文化,使得台中成為全台灣數一數二的高手戰場。
阿達看到的這個高中生,就是投籃機獵人之一,獵人不分年紀,不分行業,他們在各投籃機間遊走,彷彿彼此認識,又從來沒見過面,但是只要看到分數,幾乎就可以猜出是誰來過這個地方。
那天開始,阿達也開始了他的投籃機旅行。
有人說,如果一個人要變強,那就是要遇到比他還強的人,阿達初踏入投籃機獵人領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實在弱的可憐,之前的自信根本就是井底之蛙的悲哀。
當他開始投籃機的旅行,他的分數也突破了本來的三百分瓶頸,進入了四百分的大關,他不斷的觀摩高手的投籃方式,然後改善自己的投籃姿態,還做了一些紮實重量訓練,體能鍛鍊,因為時間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百二十秒,事實上非常的消耗體力。
一百二十秒,要從頭到尾維持完美,一是體力,二是專注力,缺一不可。
過了半年,阿達已經成為了投籃機世界中,響噹噹的人物。
他的「雙手投籃」堪稱一絕,左手抓球投籃,右手抓球投籃,連綿不斷,空中橘色的籃球亂飛,投籃機像是隨時要爆炸似的亂吼,此刻的阿達,已經有了五百分的實力。
環顧整個台中區的投籃機獵人,能夠窺伺五百分境界的,算來也只有四個人而已。
一個是在賣房子的業務員,據說他每次出來跑案子的時候,就會去找附近商圈的投籃機,把那邊的記錄改寫,投籃機的世界中,大家稱這個業務員為「移動的投籃機」。
一個是國中生,要準備學測的時候壓力太大,補習完就去玩投籃機,結果玩出了驚天動地的分數,如果學測考投籃機,他肯定可以保送台中一中。人們稱他為「猴死小孩」,這個綽號的來源,是有次這個國中生的老爸,把國中生從投籃機之前抓回去,嘴裡一直罵「猴死小孩」。
第三個更炫,是一個賣香腸的阿伯,好像是因為賣香腸的附近有幾台露天的投籃機,結果阿伯沒有客人的時候,投著投著,練就了一身好技術,之後他騎著鐵馬征戰台中投籃機,後來靠著投籃機,也讓他香腸越賣越好。因為客人喜歡找他賭投籃機,輸了就買十根香腸。
人稱「香腸伯」。
最後就是阿達,阿達是大學生,投籃的特色是「群球亂舞」,加上阿達有點小肉,所以有八臂肥猴的稱號。
在阿達進入了五百分的領域之後,台中區的投籃機世界,卻發生了一次大事件。
那就是來自台北的外敵入侵。